說完,兩人相視大笑,吃喝了起來。
這裡,在門外的烏天耀鐵青著臉,轉身回頭就走,任由小二在後面追趕也沒停下腳步。
「天爺,您上哪兒去?陸老爺子還在等你啊……」
「為什麼突然要把金印和鑰匙拿回去?」
胡荼靡不解地看著相公,從他陰沉的臉龐上看見了怒氣,她心裡納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明白。
「你別問,只管交出來就對了。」
烏天耀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張柔白的臉容,這一瞬間,他想起了所有曾經聽過的傳言,他記起了曾經有人說過,她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他們說,她最懂得以退為進。
他們說,她進烏家,是為了謀家產。
他們說……
太多太多的「他們說」,讓烏天耀的心越來越沉重。
「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我把它們還給你。」胡荼靡轉身走到一面牆邊,打開了暗櫃,拿出了紫檀小盒,交回到他手上。
烏天耀緊握著盒身,幾乎在上頭捏出了指痕,「從今天開始,你不必再經手管理烏家產業的經營,一切我都交代陳叔他們去辦,你只管待在烏家堡,當好你的夫人就行了。」
「可是……?」她不敢置信地瞪圓眸子,對於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看見她的驚慌,讓烏天耀更加確定了心裡的想法,他冷冷地挑起眉,「只是安安分分地當烏家堡的女主人,難道不好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胡荼靡心裡確實不懂,為什麼他看著她的眼光突然變得冷淡,稍早出門前,他仍舊對她是有說有笑的呢!
「不要再問了,你一向知道我的耐心有限。」說完,他深瞅了她一眼,轉身拂袖離去,不再給她任何發問的機會。
看見他逐漸走遠的背影,胡荼靡心裡滿滿的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強忍住內心的不安。
好些年不曾如此清閒,胡荼靡一時之間若有所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做些什麼打發多餘的時間。
清閒了下來,讓她終於有心思可以聽見人們的耳語,她這才知道自己在外頭的名聲有多差勁。
她一直以為自己做事問心無愧,確實也受到了許多人愛戴有加,理應不會有任何問題才對,但是她忽略了,有人喜愛她,自然有人會討厭她,為了替烏家堡謀取最大的利益,她確實也得罪了不少人。
胡荼靡覺得自己好天真,怎麼會為以為這些人會對她善罷罷休呢?再加上胡二娘的推波助瀾,她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只不過是一部分,真正的傳聞說不定比她想像中更難聽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究竟聽說了多少,但她真的自覺問心無愧,這些年來也總是盡心盡力,就算他現在對她有些誤會,相信假以時日,絕對能夠讓他看清楚她的為人。
「夫人,對不起,天爺交代你不可以進去。」看守在廳堂之外的護衛一臉為難地搖頭。
「讓我親自跟他說,說不定他會改變心意。」胡荼靡的嗓音柔軟,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掩飾著內心的緊張。
「你來做什麼?你想跟我說什麼?」烏天耀在裡頭聽見了聲音,走到門口,看見了妻子,臉上的表情陰霾而且不悅。
胡荼靡幾乎是立刻看見相公陰沉的臉色,就想要轉身拔腿逃跑,但是,她仍舊定定地站在原地,噙著掩飾緊張的淺笑。
「我想,今天是烏家堡兩年一度的大會,許多在各地經營管理店舖的掌櫃都會回來報告營收,雖然我現在不管事,但是這幾年來會議都是我在主持,有些事情我可能會比你清楚,天耀,你就讓我坐在旁邊,我不會隨便發話,但是遇到你有疑問的地方,你可以問我。」
「不必了,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問陳叔。」說完,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將門關上。
「等一下!」胡荼靡出聲喊住了他。
烏天耀回眸,挑起眉梢,以眼神質問她究竟想做什麼。
「我……」她抿了抿唇,吞下了心口的哽咽,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也絕對不能哭,自從娘親去世之後,她就一直收斂自己的脾氣,她知道在這種時候使性子根本就於事無補。
「你怎麼了?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他的語氣多了一絲不耐煩。
「我想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做?」她將緊握的粉拳藏在身後,仰眸看著他,依舊是一臉微笑,「突然清閒下來,我不知道能做什麼,堡裡的內務有崔嬤在打點,我插不上手,怕她老人家會生氣。」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需要安分就可以了。」說完,他轉身命人將大門關上。
看著門板在她的面前被掩上,在門被關上之前,她似乎看見了陳叔等人一臉無奈,似乎想開口為她說話,最後卻只能忍住。
她不怪他們不替自己說話,惹烏天耀生氣對他們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真的要生氣,就讓他的怒氣針對她一個人,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會的!她會找到事情做的!胡荼靡深吸了口氣,強打起一絲開朗的笑容,轉身離開門前,試圖讓自己的腳步顯得輕快。
她不會放棄!胡荼靡在心裡告訴自己,她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不會輕易放棄讓烏天耀清楚她的為人,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那她就努力百日,她想,只要她仍舊不放棄的一天,她的手裡就還握有希望!
是的!只要她還沒有絕望的一天,她就可以繼續努力。
轉眼間,春天已經過了一半,因為烏天耀最近攬了不少事情上身,所以出遠門的時間比以往挪後。
但胡荼靡問過了陳寧遠,知道這一次他出門只是短程,最遠只到安南就會回航,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
「初七那天……你會回來的,是不?」她的嗓音輕柔,替丈夫繫著氅袍的帶子,仰視著他的雙眸之中盈滿了盼望。
「如果我不回來呢?你會怎麼做?」烏天耀低斂著微冷的眸光,看著她白淨的容顏,動手扣上護腕的扣子。
「你知道的,何必再讓我多說一次呢?」她仰起眸,不解他的咄咄逼人。
「我想弄清楚,你真的做得到嗎?還是只是說說而已?」
沒料到會聽見他說出這種話,胡荼靡怔愣了好半晌,困難地吐出幾個字,「你希望我走嗎?」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不是嗎?」他聳了聳寬肩,似乎覺得她的話很可笑。
「是,你說的是。」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笑容卻像是僵凝在唇畔的枯萎花朵,她的眸光平視著他的胸口,纖手輕輕撫平他氅袍上的折皺,「我想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願你此行一路順風。」
第5章(2)
四月初七。
今兒個是胡荼靡二十三歲的生辰,從一清早,她就裡裡外外忙個不停,雖說是為了準備今晚的宴席,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相公。
「夫人,不要太擔心,你吩咐的事情,下人們都照辦去了,只是你真的確定只要準備天爺愛吃的菜色就行了嗎?今兒個的壽星可是你啊!」
「崔嬤,我不要緊,其實以前我在胡家,別說慶祝了,就連一碗壽麵都吃不到,我的飲食一向清淡,沒有特別愛吃的菜餚,現在,天耀愛吃的東西,我就愛吃,你們只管準備我吩咐的菜色,其餘的不要多問。」
「夫人真是有心,希望天爺可以看得見你的用心,別老是一張臭臉對著你,你又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對待呢?」崔嬤越說越氣憤,在烏家堡裡,就她這個老婆子與夫人最親,也曾經聽說過夫人輕描淡寫地提過在娘家遭受的委屈,心裡對她可是有一千個、一萬個心疼!
「崔嬤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跟天耀之間的問題,誰也不要怪他,或許是我真的做了讓他不高興的事。」胡荼靡眼圈兒一陣泛熱,卻仍舊是忍住了不讓眼淚掉下來。
崔嬤見她語氣堅定,最後只能點點頭,回頭吆喝著手下的奴才個個動作利落一點,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給夫人惹麻煩。
胡荼靡轉眸望門外,遲遲沒有得到烏天耀回堡的消息,讓她的心裡忍不住忐忑不安,她派人去問過了,聽說他昨天就回到東瀛台,就算腳程再慢,今兒個過午也應該回到烏家堡才對。
只見外頭天色都快黑了,卻仍舊不見他的歸來。
他真的會回來嗎?這一刻,她心裡有滿滿的不確定。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不是嗎?」
臨行前,他對她所說的話,至今都仍舊像根利針般不斷地刺痛著她的心,胡荼靡緊緊捉住揪痛的心口。
她只想著他會回來,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會回來呢?
這一瞬間,她的心裡迷惘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來呢?
天黑了。
烏家堡的一干僕眾陪著她等到了子時,仍舊沒等到主子歸來,最後,是在她的堅持之下,才讓崔嬤領著他們下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