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要宴請那些匠人,讓芸香一個人先回來,可是門房說沒見到她的人影……」姚錦杉覺得背脊一陣發冷。「都這麼晚了,她會去哪裡?該不會出事了?我這就出去找找看!」
「你先別急!」程承波先安撫表哥。「我去叫子浩,然後再跟幾個奴才一起出去找。」說著便去敲了對面的房門,把兒子叫出來幫忙找人。
劉氏也從房裡出來,聽丈夫說完,同樣一臉憂心。
「明知道她那個人喜歡逞強,我居然還讓她一個人回來……」他好後悔沒有堅持要送她。「我到底在做什麼?」
「不會有事的,菩薩一定會保佑她。」劉氏只能這麼安慰。
接著,程子浩帶著幾個奴才,手上提著燈籠,就要出去找人。「爹,我跟他們先在附近找找看。」
姚錦杉深吸了幾口氣,冷空氣讓發熱的腦袋漸漸恢復冷靜。「我去一趟郭家,說不定她會跑去義莊那兒幫忙。」他只能抱著一線希望,否則就得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了。
「我跟你一起去。」程承波立刻道。
於是,男人們分頭找人,留守在家的劉氏和媳婦林氏則趕緊上香,求神明保佑,讓他們快點找到人。
他們來到郭氏義莊,看門的張伯搖頭說沒見到二姑娘。
程承波皺著眉問:「怎麼辦?要報官嗎?」
「要是天亮還找不到人就報官。」姚錦杉的胸口被深深的懊悔給壓得快要無法呼吸。「她不可能會迷路,唯一一個可能就是被拐走了。」
「她走時天色應該還沒暗,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做出這種事來?先別自己嚇自己。」程承波真的不願相信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
姚錦杉臉色凝重。「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兩人很快地走過天水橋,沿路尋找,路上只有他們的影子,不見其他人,冷風吹來,更添寒意。
又走了一段路,姚錦杉突然停下腳步,兩眼瞪著右前方,那兒似乎站著一個人,不過身形若隱若現的,約略看得出是一名拄著柺杖的老婦。
程承波回頭見表哥停下腳步,又折了回來。「怎麼了?」
姚錦杉低問:「你看到了嗎?」
程承波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並舉高手上的燈籠,瞇起眼睛瞧了半天,什麼也沒瞧見。「看到什麼?」
聽表弟這麼說,姚錦杉心裡有底了,知道「它」不是人,正打算當作沒看見,就見拄著柺杖的老婦抬起左手,指著對面。雖然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但就是有種感覺,對方是在告訴他什麼。
「你在看什麼?不要嚇我!」程承波也望向同一個地方,卻什麼都看不到。
姚錦杉終於邁出腳步,往它指的方向快步走去,走了幾步路,又見拄著柺杖的老婦出現在前方不遠,再次抬起左手,比了個方向給他看,他就照著對方的指引,穿梭在巷道之間。
「你到底要去哪裡?」程承波提著燈籠跟在後頭,心裡有些毛毛的。
姚錦杉頭也不回地道:「跟著我走就是了。」
待他們來到一座破屋前,姚錦杉二話不說,立刻推開半掩的門扉,只見屋裡只有一桌一椅,桌上點著燭火,有個人就趴在桌面上。
「芸香!」他立刻衝上前。
童芸香驚醒過來,抬頭看他,訝然地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才對!」姚錦杉氣急敗壞地吼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來這兒做什麼?」
程承波也正想這麼問。「咱們還以為你被歹人拐走或是發生不測,到處在找你,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呢?」
童芸香愣了好幾下,這才急急忙忙的道出始末。
「當時我正要回去,突然發現有個男人在後頭跟著我,我原本以為是自己多心,不過正好同路罷了,就故意繞別條路走,沒想到對方還是一路跟在我身後,我這才開始害怕,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對方走了再回去……」
「然後就躲在這兒?」姚錦杉皺緊眉頭問。
「我的運氣不錯,遇到一位好心的婆婆,見我慌慌張張的模樣,便要我先躲在她家一陣子,於是我才會坐在這兒,結果不小心睡著了。」她大略說了經過。「真是對不起,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姚錦杉想到方才為自己帶路的「它」。「婆婆?她是不是拄著柺杖?」
「對,這裡就是她家。」
聽她這麼回答,程承波納悶地道:「這裡根本沒辦法住人。」
「沒辦法住人?不可能……」童芸香說到這兒,突然一臉驚慌地看著殘破的瓦片和斑駁的牆壁,搖搖欲墜的窗戶不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陡地一陣寒風從縫隙灌進屋內,把桌上的燭火吹熄了。「我之前看到的明明不是這個樣子——」
程承波有些頭皮發麻。「咱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再說!」
「回去吧!」姚錦杉拉著她就走。
她走出大門,回頭一看,真的是間破屋。
「那位婆婆到底是人還是……」
「無論是什麼,都是它救了你,要不是有它指引,我恐怕找不到這裡。」為此他很感激那位婆婆。
童芸香又回頭看了破屋一眼,無聲地道了句謝。
三人回到程家,大家見童芸香平安無事,不由得鬆了口氣。
林氏扶著老太太先回房歇著,其他人則都坐在正廳裡,一面喝著剛煮好的薑湯暖和身子,一面凝聽程承波敘述他們遇到的怪事。
「爹,你真的沒看見?」程子浩好奇地問。
程承波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還好我什麼也沒看見。」
「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鬼……」
劉氏瞪了兒子一眼。「呸呸呸!什麼鬼?那應該是菩薩的化身,俗話說好心有好報,真的一點都不假。」
「沒想到會把事情鬧這麼大,讓你們擔心了。」童芸香真的很過意不去。
劉氏笑歎一聲。「只要人平安最重要。」
「是啊,你不要放在心上。」程承波也要她別在意。「既然沒事了,咱們都回房休息,子浩,你也回去。」
程家人各自回房,姚錦杉則神色嚴肅地拉著童芸香回到耳房,直接推開她的房門。有件事他必須問個清楚。
童芸香點燃燭火,轉身面對他,先開口道歉。「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以為不會有事,沒想到還是驚動到程家的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我保證以後會注意的。」
「我也有錯,應該堅持先送你回來,不該讓你落單,讓歹人有機可乘。」他還是心有餘悸。
「你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怎能怪你呢?是我錯得比較多才對……」她還沒說完,就被姚錦杉一把摟在胸前,這種擁抱的力道和感受跟敏姑及過世的祖母完全不一樣,很紮實、很強烈,也很溫暖,令她原本想說的話都梗在喉嚨。
「咱們都有錯,就都別道歉了。」姚錦杉收攏雙臂。
童芸香眼眶倏地泛紅。「好,咱們都別再道歉了。」
「幸好你沒事,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疏忽。」他眼圈微熱。「剛剛出去找你時,我心裡就一直在想,我還有很多話沒告訴你,也還沒有和你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你絕對不能出事……」
越來越多的淚水凝聚在她的眼眶。「你想告訴我什麼?」
他吸了吸氣後才道:「我還是忘不了玉嫻,雖然她已經不在人世,但依然活在我心中,付出過的感情也不可能收得回來,這點要請你諒解。」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要是你告訴我可以把她忘得一乾二淨,那我才會覺得你這個人真是薄情寡義……」童芸香稍稍退後半步,仰頭瞋瞪他。「何況我也不會去跟一個過世的人爭風吃醋,那只會證明自己心胸狹窄,但活著的人就不一樣了,要是將來你說想要納妾,我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讓你不得安寧。」
姚錦杉抿著唇笑說:「我保證不會納妾。」
「要是真讓別的女人進門,我會整得她生不如死,還會在你的茶水中下藥,讓你再也不能拈花惹草。」她佯裝凶狠地道。
他咳了咳。「我會記住的。」
「就只有這些?」
「不,還有……」姚錦杉望進她的眼底。「成親那天晚上,因為當時我還在氣頭上,覺得自己居然會被個女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拜堂成親,惱羞成怒之下才會說出這輩子你都別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的話。雖然說出口的話不可能收回,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後悔了,不該把話說絕,用那種方式傷害你。」
童芸香想哭又想笑。「你那番話真的很殘忍,但也是我逼你的……」
「所以說雙方都有錯,下次別再犯了。」他握住她的肩頭。「芸香,你願意和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嗎?」
她想哭,只得拚命忍著。「你不後悔?」
姚錦杉俊臉一整。「不後悔。」
「你沒有家大業大的岳父岳母可以依靠,我手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嫁妝可以幫助你白手起家,這樣也無所謂?」童芸香也很嚴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