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對我這個董事長的印象,是不是變差了?會不會覺得我一點都沒有董事長的樣子?」
董事長最後那問話難倒了她。
她並不會因此而對他印象變差,反倒有些同晴如此孤單的他,若論起董事長的樣子,他方才和她對話時的神情,確實沒有初見面的精明銳利……不談公事的董事長,想來也不過和同齡的老人家一樣平凡。
董事長不過是個身份,除去那層身份,誰不是渴望親情溫曖的平凡人?
她退出了他的辦公室,沒有回應他最後的問題,原以為來找董事長談,或者能讓他同意她在店面販賣自製西點的想法,豈料竟是這樣的對話。
若是不知情,她或許會繼續試圖說服董事長,但已明白了他的難處,她又怎忍心為難這樣的一個長者?那麼,接下來,她是否該再找范碩惟談談?
江青恩懷中抱著一個裝有葡萄千層派的密封罐,她輕垂頸項,想著范新秋那張風霜的臉龐,緩步朝著電梯方向而行。
前後歷經喪妻、喪子之痛的他,還得面臨那唯一剩下兒子的冷漠對待,情以何堪?而范碩惟又怎忍心見自己的親生父親活在自責的孤獨生活中?
范碩惟甫踏出辦公室,映入眼底的就是江青恩從對面董事長辦公室走出的秀麗身影,她長髮垂放,上身穿著一件合身白色襯衫,下半身是深藍小喇叭牛仔長褲,黑白條紋相間的帆布包斜掛在她肩上,很有大學生氣息。
瞇細那雙邃亮黑眸,他瞪著她懷中的密封罐,一切瞭然於心。
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譏誚,長腿一跨。他在她步入電梯前在她面前站定。
「怎麼,在我這邊過不了關,直接找上董事長了?」
他單手滑入深灰色西裝褲袋,目光沉沉睨著眼前的女子。
聞聲,江青恩仿若受到驚嚇似地,身軀顫了一下,匆匆抬睫,她見到意料之外的面龐……視線緩移,她看見了距離他身後幾步遠的辦公室,「總經理室」四個大字等同告訴地他出現在這的緣由。
』S G-Bag中型卡其灰色帆布手提/肩背包(附背帶
不過幾步路,董事長卻不知道他兒子其實就待在同層樓的另一間辦公室裡,原來,即使是親生父子,心的距離也可以如此遙遠。
他的瞳孔黑得純粹湛亮,卻總是埋著一種漠然旁觀的冷酷,看著這態度清冷的男人,江青恩秀致臉容滑過複雜情緒。
說來範碩惟也是情有可原,自己心愛的女孩愛上自己的親弟弟,又發生意外身亡,莫怪就如董事長所言,之後的他會性情大變,這樣難捉摸的男子……想起上回因為那位男客人而生的小衝突,她該如何與他好好溝通?
半響,她點點頭,然後把懷中的密封罐塞進范碩惟胸口,她看見他黑眸刷過微訝。笑了笑,她從側肩包裡頭翻出筆紙,董事長說,他想退休了,公司所有的決策和任何事宜,都要請教範總經理的意思,他不過問,那麼請問范總經理,您還是不同意我在店裡推西點產品?
范碩惟微瞇黑眸,睨著她含笑的面容,再看了看手中密封罐裡的東西。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您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再重複一次,綠袖是連鎖飲料店,不是烘焙屋。」
他強調「您」字語氣,讓江青恩發笑,他應是想警告她別再拿這件事煩他,可她聽來,卻有幾分賭氣意味,因為她方才也對他強調了「您」字。今天是葡萄千層派,請范總經理試一試味道。
范碩惟額際青筋隱約跳了下,「您貴人多忘事,我說過我不喜吃甜食。」
但你上次吃了,那表示你其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討厭甜食。
「……」
他瞪著她。
江青恩笑了笑,不同意我賣沒關係,但吃一口捧個場不為過吧?只是一口,范總經理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范碩惟瞪著她,雙手卻開始緩慢打開密封罐,長指探入罐中取了一片,然後不很甘願地塞入口中。
江青恩又笑,雙眸彎如新月,唇畔綻著笑花,她垂顏續寫,這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後我會依舊把這樣的食物與范總經理您分食享用。
瞪看「一失足成千古恨」七個字,范碩惟的確有著上回不該妥協的悔恨,他用力合上罐蓋,不客氣地將罐子硬塞回她懷裡,然後,他按了電梯開門鍵,長腿跨進電梯。
捧住差點滑落的密封罐,又彎身拾起為了護住密封罐而掉落地面的紙筆,當她直起身子時,電梯兩扇門正往中間移動。
匆忙間,她拿來筆談用的小筆記本再度滑落下去,一面彎身伸手欲撿,一面看著電梯門將合上,又想先站起來按一旁的按鍵……慌亂中她看見一雙長腿立在就要合上的門後,然後門緩緩往兩側移動。
抬眼,她見到范碩惟站在重新開啟的門後,手指壓在開門鍵上,她微詫地看著他。
見她遲遲未有動作,范碩惟瞇了瞇黑眸,語調深沉。
「還不進來?!」
江青恩醒神,連忙垂首拾起筆記本,然後將密封罐收進側肩背包內,她站起身子,低垂面容,快速步入電梯,並往最裡頭移動,靠在角落陳著那道頎長身影。
董事長說受不了他的大便臉,青菱說他很酷,媽媽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學校教官……綜合以上幾點,證明了一件事:他,范碩惟,是個冷酷嚴肅、性情古怪的男人!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凡事皆有起因,倘若他弟弟和他女朋友沒有背著他偷偷來往,也沒有發生意外身亡,現在的他,應該是個幸福的男人吧?!
幸福難以掌握,這是爸爸外遇那年她對人生的體認,尤其在她發生意外造成頭語症後,她對於幸福更是沒有憧憬,可是紀媽媽說,即使再不幸,人的身體裡都還有能量,想讓自己幸福快樂,就是找出自己的能量,然後釋放它。
於是,她走出失語的傷痛,努力釋放自己的能量,讓自己和週遭的人都能快樂過生活。
像她這樣有殘缺的女人都做得到了,他那樣條件優秀的男人怎會做不到?思及此,她跨出腳靠近他,手揚起欲拍他肩時,同一時間他轉過面龐。
瞪著那只舉在半空中的手,他黑瞳漾起冷冷的眸光。
「謀殺?」
江青恩愕然,緩慢地,唇畔漸綻笑花,她忙拿出筆紙,迅速寫下,那我會先設計你跟我結婚,這樣我才有遺產,綠袖的領導權也將落在我身上,屆時,我就算把綠袖茶飲更名為綠袖豬腳屋,專賣女豬腳飯,你也奈何不了我。
冷瞳細瞇,片刻,范碩惟薄唇掀動。
「想不到你挺伶牙俐齒白的,我一直都在錯看你嗎?」
想了下,握筆的素手才緩緩移動,字跡整齊清晰,你錯看的是人生。
范碩惟握著方向盤,一臉沉鬱地注意著前方車況。
你錯看的是人生。
哈!她以為她是誰?救世主?還是心靈講師?她憑哪一點這樣評論他?他跟她很熟嗎?她瞭解他嗎?
睨著男人冷凜的側臉,江青恩知道自己又惹惱他了,她好像一直在惹惱他?
說來,他也矛盾,擺著一張臭臉不理她,偏又開口說要載她一程。
出了電梯後,他臭著一張臉冷冷看她,「我要過去你們店裡,順路載你。」
說完,他扭頭就走,丟下她跟在他身後,然後她上了他的車,一直到現在,別說要他跟她說上一句話,他就連看她一眼也沒,當她不存在似的。
認真思量起來,其實他的心仍是柔軟的吧?只不過那段往事將他的性子變得如此不討喜,如果當年確定患了失語症的自己,沒在醫院遇上紀媽媽,她的脾性是不是也會變得和他一樣?
第4章(2)
兀自沉思之際,范碩惟已將車子停妥,他看著江青恩有些迷惘的側顏,譏誚地開口:「店附近沒停車位,不介意我停這麼遠吧?還是我先載你到店裡,再回來停車?」
聞言,江青恩側目睨著他,半晌,翻開筆記本開始寫著:你今日應該一早就到店裡指導我們的,可是你現在才要過去。
「你在質問我行蹤?」
長指在方向盤上輕敵。
我以為合約上寫得很清楚,公司會安排專業店長進駐輔導十天,您貴人多忘事了?欸欸,她他行蹤做什麼呢?這男人說話的姿態真的很不可愛。
瞪著「您」字,他發現她在某些時候才會這麼用,比方說欲強調他總經理身份時,「我欠的時間會補上,「您」不必擔心。」
他沉沉望住她。
她喟歎一聲,今天你一直待在辦公室裡?
范碩惟黑眸倏然瞇起,穿透車窗而來的金陽在他眼收烙出流光色澤,他視線在她鵝蛋臉上匯聚,薄唇略彎,似笑非笑:「我記得合約上並沒有總經理須向加鹽店家報告行程這一條吧?」
是沒有,只是董事長不知道你在公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