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叨擾多日,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讓我端去給太太吃,至少盡點心意,我的心也安。」
這番話說的是合情合理,春兒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香蘭,何況也沒料到對方心懷不軌,於是將和子飯交給她。
「那就有勞你了,我再去做一盤太太平日喜歡吃的地皮菜,裡頭放了醋,吃了會開胃。」說著,春兒不疑有他,轉身便走了。
香蘭眼看四下無人,正是大好機會,連忙一手捧著托盤,另一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拿下塞子,將粉未倒下去。
因為這回用的毒藥不像上次,需要長期累積才會發作,而是吃進一些,就會馬上毒發身亡,加上無色無味,包管不會被人發現!最後香蘭又把瓶口塞緊,再用湯匙攪拌幾下那碗和子飯。
當她端著和子飯來到正房內,就見安蓉和如意都坐在土炕上,主僕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見她進屋,如意起身問道:「有事嗎?」
「老何說太太一個早上都沒吃什麼東西,特地做了和子飯,我正好有空,就順便端過來,快趁熱吃了。」香蘭慇勤地說。
如意伸手接過。「有勞了。」
「這沒什麼。」待她轉身出去,就趕緊回房拿細軟,然後逃之夭夭。
「這是老何的心意,太太就吃一點。」如意一面把和子飯吹涼,一面說道。
安蓉也不知最近到底怎麼回事,不管吃什麼味道都覺得不對,好不容易胃舒服了些,很怕又吐了。「我先吃一口看看好了……」
「小心燙口。」如意將碗湊上前。
她拿起白瓷湯匙,舀起一小口,放進口中,舌尖才沾了一下,又吐了出來,秀麗的眉心馬上皺起。「怎麼吃起來苦苦的?」
「苦苦的?老何都煮了十幾二十年的菜,應該不可能犯這種錯……」
「是真的,跟以前吃過的不大一樣。」安蓉的嘴巴可是很挑剔的,只要有一點不對勁都吃得出來。
如意心想主子從小就吃好的,舌頭不會出錯的。「這個老何也真是的,該不會是年紀大了?奴婢去說說他,要他重新煮過。」
「算了!反正我也吃不下。」她真的沒有胃口。
如意把那碗和子飯擱在桌上,見主子這兩天食慾不好,還吐了,這種情形可是從來沒有過,不免憂心地問:「不吃東西也不行,該不會是真的病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一瞧?」
安蓉不覺得自己病了。「看大夫可以,不過我不喝藥。」
「要是真的病了,怎能不喝藥呢?」如意失笑地問。
「那我不要看大夫了。」安蓉嬌哼地說。
她正想哄個幾句,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騷動,整個亂哄哄的,主僕倆先是面面相觀,如意就趕緊出去察看。
「老爺怎麼回來了?」在門口見到常永禎,她不免驚訝地問。
常永禎不由分說地越過如意,走進正房。
「相公?」安蓉納悶地看著夫婿行色匆匆,額頭上還布著汗水,甚是著急地進門,腳也就跛得更明顯了,連忙起身。「發生什麼事?」
他劈頭就問,「寄住在家裡的那位婦人呢?」
安蓉一臉詫異。「相公是問香蘭嗎?應該在她房裡……」
此時,外頭響起衙役的回稟。
「回大人,到處都找不到張氏。」
她連忙往門外探頭看了一眼,見是衙役,不禁跟著緊張。「發生什麼事了?相公找香蘭做什麼?」
「你們方才有看到她嗎?」常永禎繼續追問。
如意用力點頭。「不久之前她才把這碗和子飯端進來給太太吃,然後人就出去了,若沒在房裡,會不會是在大廚房?」
「這是她拿進來的?」他瞪著那碗和子飯。「娘子吃了嗎?」
「只是舌頭嘗了一下,不過覺得味道怪怪的,跟平常吃的不大一樣,就沒再吃了……」安蓉見他臉色一白,有些嚇到。「相公?」
想到王大虎的娘就是被毒死的,可安蓉與她無冤無仇,反而還有救命之恩,不至於會下此毒手才對,但常永禎的嗓音還是微微發抖。「你會不會覺得腹痛?或者那兒不舒服?」
「腹痛倒是不至於,只是肚子悶悶的,還有些想吐……」
常永禎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馬上朝如意大吼。「快去請大夫!快去!」
他不能失去安蓉,真的無法承受有任何一丁點閃失。
「是!」如意第一次聽他這麼大聲吼叫,馬上衝出房門。
又有衙役在外頭向他稟報。「回大人,前前後後都沒有看到張氏的人影,不過小門被人打開了。」
此時阿香和春兒也都被這一群快班衙役搜捕的舉動給嚇壞了,表示不只找不到香蘭,連她房裡頭的細軟也不見了。
常永禎站在門口,朝外頭下令。「人應該還跑不遠,快點沿路去找!」
快班衙役火速奔出大門,分頭抓人。
安蓉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何事,但也看得出事態嚴重,否則衙役不會上門抓人。「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她就是昨天跟你提起過,那個毒殺婆母的狠心媳婦張氏翠香……」他攙著安蓉在土炕上坐下,娓娓道來。
「事情就是這樣。」
她不禁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她居然做出那種事……難怪不管怎麼問她,她就是不肯說。可是相公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和她素昧平生,沒得罪過她,反而還收留她,對我下毒有什麼好處?」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大夫來看過比較安心。」常永禎擁著她的身子,好安撫自己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見他臉上流露出明顯的懼意,安蓉也就由著他。
過了片刻,如意把老大夫請到府裡了。
老大夫聽了常永禎的說明,便用舌頭嘗了下和子飯的味道,但又不能很肯定是否被下了毒。「……因為有些毒藥無色無味,除非毒性發作,否則事先難以察覺,尊夫人說只沾了一下,應該沒有大礙。」
「可她說肚子悶,還會想吐,又是什麼原因?」常永績還是不大放心。
於是,老大夫馬上幫安蓉把了脈,先是表情凝重,接著展眉笑了。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常永禎有些不明所以地問:「喜從何來?」
「雖然才個把月,不過確實是喜脈,胎兒目前算是穩定,不過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要太過勞累。」老大夫撫著鬍子笑說。
夫妻倆先是一臉呆愣地看著他,然後才會意過來。
「你是說……」就要當爹的男人滿臉震驚。
安蓉可是打從嫁人到現在,根本沒想過這件事,身邊也沒有長輩會催促提醒,自然都忘了留意。「我、我有喜了?」
「奴婢居然都沒注意到……」如意嘴巴也張得好大,還好沒出事,否則她只有以死謝罪了。
老大夫呵呵一笑。「說不定是因為有喜,味覺多少有了改變,總覺得吃在嘴裡的東西味道就是怪怪的,有些人確實會如此。」
經過解惑,安蓉才明白這陣子反常的原因。
待老大夫離去,她才從驚喜中回過神來,不免有些疑惑。「或許是相公錯怪香蘭了,我好心收留她,她何必害我?」
「總之在抓到人之前,還是要小心。把這碗和子飯倒了,千萬別碰!」常永禎謹慎地交代。
安蓉也只能聽他的。
過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抓到香蘭了。
聽到衙役前來稟告,常永禎便即刻趕回衙門開堂審問。
待他在公案後頭坐下,看著被押上公堂的香蘭,想到妻兒差點遭她謀害,不禁用力拍下驚堂木。「你可知罪?」
兩旁的衙役高喊著「威——武——」,嚇得香蘭臉色發白,跪倒在地。
「民、民婦不知自己犯、犯了何罪?還請大人明察……」她死都不會承認。
常永願臉色一沉。「你可有在那碗和子飯中加了什麼?」
「和子飯?喔,大人原來是在問這個……」香蘭還在裝蒜。「那是老何特地煮給太太吃的,民婦只是幫忙端過去,莫非出了問題?冤枉啊!大人!那可不關民婦的事,要問就該去問老何!」
他怒瞪著滿口狡辯的香蘭。「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逃走?」
「民婦想到在大人府上叨擾那麼久,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才會決定離開,又擔心說出口,太太會開口挽留,只好來個不辭而別……」她抽噎一聲。「民婦這麼做到底犯了哪一條罪?」
這時,一名衙役將「東西」呈給常永禎,低聲說了幾句話。
「這只藥瓶是在你的細軟中搜到的,也請大夫看過,裡頭居然是砒霜,這可是劇毒。」他倒要聽聽看香蘭如何圓謊。「說!你隨身帶著它做什麼?」
香蘭馬上哭哭啼啼地回道:「那是……那是逼不得已時,用來自盡的,民婦想到一個人無依無靠,萬一遇上危險,為了保住貞節,只有一死了之……」
「你真的沒有在那碗和子飯中下毒?」常永禎拍下驚堂木,再問一次。
她不禁哭得聲淚俱下。「民婦心裡感激太太收留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下毒害她?大人可要查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