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永禎酉時左右返家,還沒走到家門前,就瞥見大門外頭站著一道眼熟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快步上前。
「爹!」他揚聲喚著對方。
父子相見,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常大爺露出慈父的笑意。「回來了?」
他拱手一揖,然後帶著父親踏進家門,來到書房,親自奉上熱茶。
常大爺仔細打量這座四合院,片刻之後,眉心的皺褶也慢慢鬆開了,因為比預想的還好,也就放心多了。「你也坐!」
見父親神色嚴肅,常永禎落座之後,就安靜地等他開口。
「你怪爹嗎?」常大爺像是老了十歲地問。
聞言,他一下子就懂了。「不,我不怪爹,反而要請求爹的原諒,國有國法,孩兒不得不那麼判。」
「爹全都明白,你三叔就是太寵永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只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會是由你來審這樁案子。」常大爺歎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天意,有些事必須做個了斷。
「當他說動所有的人,揚言要將你逐出常家,原本可以反對到底,不管誰來說都一樣,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更是常家的子孫,沒人能將你趕出去,可是這麼一來,只會讓你的處境更加為難。爹想了很久,覺得把你跟常家綁在一起,並不是幫你,反而會讓你受到更多的委屈和欺凌,最後還是點頭了……」
常永禎紅了眼眶,是他不孝,才讓父親如此為難。
「這二十多年來,其它人是怎麼待你的,爹都看在眼底,卻又無計可施,全是爹太軟弱,都是爹的錯,沒能護得了你。如今你娶了妻,有了媳婦照顧,將來還會有孩子,不再是孤單一個人,爹可以放手讓你離開了。」
知道父親從頭到尾都在替自己設想,常永禎心情激動到難以言喻。
說到這兒,常大爺不禁捻著下巴的鬍子。「原以為你們被趕出別莊,至少還有曹家伸出援手,之後爹再私下買一間宅子送給你們,沒想到你那個媳婦兒這麼能幹,我聽說她早就著手安排了?」
「是。」妻子被誇獎,自己也沾光。
常大爺呵呵一笑。「你三叔還以為可以看到你們哭喪著臉被趕出別莊去,當他知道這件事,可是氣壞了。」
「娘子說不能等著讓人欺負,要先做好準備,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她頂著。」
常永禎口氣帶了幾分炫耀。
「哈哈……雖然口氣大了些,但是說的對!做得太好了!」常大爺不禁仰頭大笑,對這個媳婦愈來愈中意,當初決定這樁婚事果真沒錯。
父子倆談到這兒,曹安蓉帶著如意,手上各端了一碗刀削面和小菜進來,當然還有酒,讓他們可以一面吃一面聊。
「公爹今晚不如住下來,廂房都已經打掃好了。」見他們父子有說有笑,氣氛輕鬆,安蓉順勢提議道。
常永禎也希望能跟父親多相處一會兒,這種機會往後只怕不多。
「好。」常大爺一口答應。
就這樣,父子倆一直聊到大半夜,終於累了。
「老七……」常大爺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兒子。「這是給你的。」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手上的銀票。「這……」
「這一百兩是爹私人的帳,就是為了在這一天用上,現在交給你了。」見兒子似乎不打算收下,常大爺臉色一沉。「你可以吃苦,難道要媳婦也跟著受累嗎?」
這句話讓常永禎心頭一震,終於接受父親這份關愛之情。「多謝爹。」
常大爺將手掌按在兒子肩上。「咱們是父子,這個關係永遠不會改變的,只要你明白爹的苦心就好。」
「是。」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和父親如此親近。
待父子倆各自回房歇著,常永禎便將這一百兩銀票交給尚未睡著的安蓉。「你好好收著。」
安蓉慎重地接下銀票。「公爹並沒有因為相公是庶子,就少疼一些,比起其它幾個兒子,他甚至還更關心你。」
「嗯。」他覺得自己的心被親情漲得滿滿的。
她看得出向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夫婿有多開心,連嘴角都往上翹了,比這張一百兩銀票還要可貴。
秋天一轉眼就過去,冬天到來。
天氣雖然寒冷,不過住在窯洞就有這個好處,幾乎每個廂房的土炕都會連著一個土灶,只要在上頭燒菜煮飯,便可以將土炕燒熱,睡起來特別暖和。
等到下雪,安蓉也就開始跟著老何揉麵團,然後從最簡單的湯麵、撈飯開始學起,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來說,可以說是一項艱難的挑戰,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兩隻綿軟小手便已經傷痕纍纍。
常永禎迎著風雪回到家,天色早就暗了,當他收起油紙傘,擱在牆邊,解開披風,抖落上頭的雪花,才推門進房,就見坐在土炕上的安蓉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起來,似乎不想讓他看到。
「你回來了。」安蓉狀若無事地笑說。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膏藥氣味,眉心皺了皺,於是從被子底下找到一隻小藥瓶,裡頭裝的是刀傷用的藥膏。「哪裡受傷了?」
安蓉下意識把雙手藏在身後。「沒什麼……」
見狀,常永禎硬是將她的雙手拉出來,細細檢視,發現有幾根指頭上多了幾處小小的傷口。
她乾笑一聲,故作輕鬆地說:「只是菜刀沒有拿穩,切菜時不小心劃到手指,等再過一陣子熟悉之後就不會了……」
「萬一下次不只是劃傷,而是把手指切斷了,那可怎麼辦?」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常永禎卻是心驚肉跳。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豈會笨到把自己的手指切斷?」安蓉嗔惱地瞪道。「再說有老何和如意在旁邊盯著,他們可比我還要緊張,才流那麼一點血,就好像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快要死了似的,其實只要搽過藥就沒事了。像我剛開始學剪紙,也老弄傷自己,如今技術可是比誰都要好。」
常永禎試著勸她。「若學不來,就別逞強。」
「誰說我學不來的?」她一臉不服氣。「總之我下次會小心∼」
他只好握著安蓉的雙手,將它們湊到嘴邊,一一親吻著上頭的傷口。他知道她最怕痛了,卻還是這麼努力,部是為了自己,不由得滿心憐惜和內疚。
「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真的沒事。」見夫婿這麼心疼自己,安蓉還有什麼不能為他做的,再怎麼怕痛,也會忍耐。
雖然安蓉再三保證,常永禎還是親自為她上藥,確定沒有遺漏才自行更衣,也不讓她伺候,免得那些藥白搽了。
不管外頭再冷,安蓉的心卻是暖的。
吃過了東西,夫妻倆坐在土炕上,身上蓋著被子,聊起白天發生的瑣事,或者發生什麼案子,日子過得簡單平靜。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常永禎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檢視她手上的傷口是否又增加了?有時不只被菜刀劃傷,還有被油給燙傷,起了水泡,最後還發現手心長了繭,每每令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有好幾次想要開口阻止,不讓安蓉再下廚,但是見她總是開心地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什麼,那副驕傲得意的樣子,也只能把話吞回去。
第8章(2)
這天晚上,常永禎脫下長袍,爬上土炕,安蓉才喜孜孜地告訴他。
「你方才吃的刀削面可是我親手揉的麵團,不過老何堅持不讓我來削,連試都不讓我試;我可是主子,居然不聽我的話。」她忍不住告起狀。
「你就聽老何的,只要他說可以,你再動手也不遲。」他怕一味阻止,只會適得其反,讓他這個勇於挑戰困難的小妻子,把自己的手掌給削掉了。
安蓉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我知道了。」
聞言,常永禎親了下她的面頰,慾望也跟著撩起,慢慢地將嘴巴靠近,而安蓉也極有默契地將紅唇貼上,兩手勾上他的脖子。
她這個相公平常總是端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英俊臉孔,說話也總是淡淡的,又很簡短,但是夜裡的熱情可是出人意料之外。
當魚水之歡的次數多了,安蓉偶爾也會主動,不過最後總是落得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的後果,所以不敢太常這麼做。
常永禎很快地脫去彼此的衣物,讓肌膚之間沒有隔閡,完全貼近對方,聽見身下的嬌喘,再淡然的性子也會跟著燃燒。
燭火愈來愈小。
土炕上的溫度卻是愈來愈高。
十根玉指因為激情難耐,抓過精瘦的背部,留下幾道歡愛的痕跡,紅唇吐出一聲又一聲的吟哦,令男人更是勇猛衝刺。
直到兩人都獲得饜足,肢體依舊交纏著,捨不得分開半寸。
「啊!」安蓉嬌呼。
他還有些粗喘。「怎麼了?」
「手上的藥全都不見了……」她用力往夫婿身上嗅了嗅,噴笑一聲。「看來全都跑到你那裡去了。」
「我再幫你抹一次!」常永禎坐起身來,找到小藥瓶,幫妻子再上一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