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這個!」他壓抑怒潮。
「不說事情就可以船過水無痕?哪有這麼容易,人不管做了什麼事情都會被刻在記憶簿裡,蕭立揚,你欠我的,你要用一輩子來還!」
「我還得還不夠嗎?我不敢讓海齊叫我爸爸,不敢把兒子留在身邊,我失去自由、失去尊嚴,所有朋友都知道我為這個錯誤付出所有,只有你,你永遠覺得我還不夠!」
他受不了地一拍桌。這個話題他已經聽厭聽膩,是他的錯,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付出、償還的還不夠?他所有的財產通通登記在妻子名下,不管走到哪裡,他都得帶妻子出門,妻子的緊迫盯人已經讓他無法呼吸,可他沒有半句抱怨,因為,他錯、他認。
但似乎還是錯了,他以為忍得夠久,妻子就能遺忘過去,可是那麼多年了,那個結越結越深,妻子的恨日夜增添……他再小心翼翼,都平不了她的怨恨,算了,對這一切,他累了。
蕭書臨悲哀地望著爭執中的父母親。那次的外遇事件造就兩個家庭的悲劇,他以為帶走海齊,就能讓傷痕慢慢遠離,可是目睹雙親的仇怨,他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太長的路要走。
海齊也是蕭立揚的兒子?閃閃苦笑,她也串明白了,那年媽媽肚子裡懷的小弟弟,竟然是海齊。
無巧不成書,巧合把他們三個兄弟姊妹拉進同一個屋簷下,妹妹愛哥哥、弟弟愛姊姊,他們搞在一起演亂倫。她該笑還是該哭?弄不懂了。
其實,閃閃想像過很多次,當她再碰見姦夫和媽媽時,要說什麼話,她模擬又模擬,誰曉得,事到臨頭卻半句都說不出口。
她曾想要指著害她丟掉爸爸的壞男人大聲問:「全世界的女人那麼多,你就不能找一個沒有婚約、沒有小孩的嗎?你的精蟲那麼發達,為什麼不去捐作醫療實驗用?為什麼要拿來製造一條又一條讓人看不起的生命!」
她想丟一把斧頭給他,向他撂狠話,「你把我的命運砍得七零八落的,現在,有本事,你連我的命都砍掉,不然,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是小人,我會追著你詛咒,直到你活不活、死不死!死無全屍很慘嗎?不,活無全屍才慘。」
她還想給他保十億高額保險,然後每天在飯菜裡下藥,鶴頂紅也可以、斷魂草也行,她要他死得莫名其妙,身後還把保險金全部拿來讓她爽。
可是她張張闔闔、開口閉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而蕭太太卻有滿肚子怒氣想找到宣洩口,在丈夫反彈之後,她把矛頭對向閃閃。
她指著閃閃對兒子說:「我相信遺傳,這個女孩將來一定會背叛你,說不定她已經背叛過無數個男人之後,才又找上你,不然,哪個正常的女孩會死皮賴臉賴在別人家?」
「不是她賴,是我硬要留她下來。」蕭書臨搶在前頭回話。
「有貞操的女孩,就算男人硬要留她下來,也不會同意。就像靜柔,雖然她早就是我們認定的媳婦,可是這麼多年來,她有腧矩過?有在這裡待過二攸?這才是知道廉恥的女孩作為。」
「媽,很抱歉,你喜歡靜柔可以收她當女兒,我沒意見,但妻子是我要娶的,不需要你的認定……」
他還想對母親多說些什麼,卻見閃閃端起酒杯,走到父母面前。
閃閃咬唇,不許自己發抖。
「你要做什麼?」蕭太太問。
蕭立揚始終保持沉默,他看著閃閃,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愛情無罪,錯在他們相識太晚,妻子的張揚讓他更思念秋棠,即使他耿耿於懷她的背叛。
多年過去,他不再怨恨,只想問問她……還好嗎?
閃閃告訴自己,別怕、別發抖,從頭到尾你都沒錯,你不能選擇父母親,但可以選擇未來的命運。
她吸氣,對蕭太太說:「我不會嫁給大叔,請你放心。你說得對,是基因,我有我媽媽的壞遺傳,以後說不定還要勾引不少有婦之夫,但書臨也有爛遺傳啊,搞不好他也處處留情、會對有夫之婦有特別癖好,在這種情況下,小孩子豈不是太可憐。
「蕭媽媽,我鼓勵你,盡量虐待你的丈夫,可以的話把他整得半死,刻一面大號吊牌掛在他胸口,上面用粗體寫著『姦夫』,最後把他綁到一O一大樓外牆,在跨年放煙火的時候,讓全世界都知道這男人做過什麼壞事。」她吸氣,吞吞口水又續言,「如果這麼做,會讓你感到幸福愉快的話,請盡量。」
蕭書臨望著她,一抹欣賞自眼底閃過。沒錯,如果折磨父親會讓母親感到幸福的話。多年來,他不斷勸母親放下過去、改變心態,試著和父親好好過日子,卻從沒說過像小雨傘這樣貼切的話。
「至於你……」閃閃轉向蕭立揚,靜靜看著這個在她夢出現過無數次的男人。喊他爸爸?她做不到,他是親手毀去她幸福的男人。
垂眉,看一眼酒紅液體,那是她的心被搗成了爛泥。冷笑,她高舉起手上的紅酒,緩緩往他頭上倒。
「小雨傘,你做什麼?」蕭書臨一把搶過來酒杯,但杯子已經空了。
她沒理會他,只是寒著臉,冷冷對蕭立揚說話。
「這是你欠我的,我已經討回來了,以後我再也不要作和你有關的爛夢,不要把自己的不幸死咬在嘴裡,不要記得你曾經做過什麼,我要努力活出和杜秋棠不一樣的人生。」
轉身,閃閃毅然決然走出蕭家大門,就算留戀很多,她也不許自己回頭。
「閃閃,你去哪裡?」
蕭書臨想抓住她,但林靜柔的動作更快,她擋在他面前,大聲說:「書臨,你在做什麼?蕭爸爸被潑濕了,還不快去找一件乾淨的衣服。」
他發誓,靜柔只擋住他十五秒鐘,當然,他還多花了一點時間對母親說話,他堅定的眼光射向母親,冷靜說:「媽,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我是一定要娶閃閃的。」
然後他毫不遲疑追了出去,但閃閃這個飛毛腿,連幾秒鐘也不等,讓他坐計程車繞過整個大台北,都找不到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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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海齊背著沉重的書包從捷運站走回家,他一面計劃模擬考過後找閃閃去看電影,一面操心萬一閃閃只想看十八禁片子怎麼辦?
以前他不相信一見鍾情,覺得這種事情太文藝美少女,又不是活在古代,一輩子見不到幾個異性。但遇見閃閃之後,他開始相信,世界上亂七八糟的事很多,而一見鍾情是其中一個。
他喜歡和閃閃在一起,喜歡跟她打打鬧鬧,喜歡上課前、下課後都能看到她,更喜歡跟她天天一起生活,哎呀,總之就是希望不要和她分開就對了啦。
他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什麼意思,但就是喜歡唄,套句閃閃的話,這是緣分的啦。
他書包裡面有包糖炒栗子,在補習班外面買的,閃閃很愛,上次兩個人搶食,不到一會兒,栗子肉不見了,只剩下滿地的空殼,靜柔阿姨看見差點氣得半死,幸好老爸在,她不得不在老爸面前保持形象。
海齊繞進巷子,一個突如其來的用力拉扯,讓他連連踉蹌幾步,他下意識抬手攻擊後方的暗夜惡客,可掌緣在貼近歹徒的那秒鐘,硬生生停住。
「閃閃,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放下手,抓住她問。
藉著燈光,他發現閃閃不知道為什麼哭成一顆大豬頭?她的眼皮浮腫,嘴唇變成大香腸,美美的臉鑲上一道道黑紋。
「你沒事幹麼化妝啊?要化妝又幹麼把自己哭成了鬼?又不是七月半,想嚇人啊!」他鬆口氣說。
第7章(2)
閃閃衝出門後,想也不想就往捷運站跑,進了捷運站才發現,自己身上沒半毛錢,進退不得,她只好在捷運站裡把自己哭成豬頭。
好怪,她明明贏了,她把大叔的母親訓了一頓,把那個男人潑濕,解除心頭的怨恨,最後還很帥的轉身就走,那是連她自己都佩服不已的帥氣,為什麼還會淚流不止?
她縮成一團,想了老半天才弄懂,原來她哭,不是因為書臨母親說那些諷刺人的話。對啊,她是什麼出身,育幼院出來的呢,被輕視、被鄙夷,早就習慣,如果連人家幾句嘲諷都受不了,憑什麼當育幼院小孩。
她哭是因為愛情跌倒了,這一跤跌得很凶,連進開刀房讓人縫縫補補都不必,她,一口氣摔進地獄裡。
閃閃忘不了爸爸指著她說:「你是那個姦夫的小孩。」時的厭恨表情。
「那個姦夫」四個字在她八歲的時候敲了她一記,然後二十二歲又敲一次,如果八歲敲的那次造就了她的傷心與對大人世界的不信任,那麼二十二歲這一次,它敲掉了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