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用過早飯便匆匆上路——她算過,以這速度,大概明日上午便能抵達,這次是難得的機會,她盼了許久,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孫離安不敢輕忽,專挑大道走,一路平安,沒出什麼岔子,直到遇上一條岔路——右邊平坦的路需要三個時辰,左邊的小路只需一個時辰即可。
關澤義說他們暫時停留,說不準很快就會離開,因此她絕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怕錯過他們;只是掌櫃的提醒言猶在耳,附近一帶有山賊出沒……她究竟該不該冒險?
正當孫離安感到為難之際,身後傳來馬蹄聲,一回頭,看見四個人,有老有少,男女皆有,顯然是一家人。
「公子,你趕路嗎?」
「是的。」對於陌生人,孫離安習慣性的防備。
「我們也在趕路,準備走小路,不過聽鎮上的人說這路上有山賊,如今遇到公子,不知要不要一起同行,也有個照應?」為首的老人笑問。
孫離安沉默不語,內心卻傾向同行。
「你放心,若是遇到有事,我兒子、媳婦都懂武,會保護公子的。」老人又說,他身後的兒子、媳婦也笑了。
「是啊!公子,我爹都這麼說了,你一人行走,萬一遇險可是叫天不靈、喊地不應,有伴應該比較有保障。」
幾番思量後,孫離安同意了,「那就多謝你們的好意。」與其在這裡思考會不會遇險,倒不如一試;既然他們是一家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於是五人同行,策馬狂奔,沒有絲毫遲疑。
沒過多久,最前方的老人停下了。
「爹,怎麼了?」兒子上前詢問。
「我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好嗎?」老人詢問,目光落在孫離安臉上。
這情況雖不在她的預料之內,但她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再說路已走了一半,休息一會兒應該沒什麼關係。
「老人家身體有哪裡不適?我身上有藥,或許派得上用場。」孫離安最後下馬,同時解開行李取出藥盒。
轉頭卻見一刀劈來,令她猝不及防,藥盒散在地上,人也倒在一邊。「你們?!」
四人皆已取出武器,原本和善的笑臉此時顯得異常狠毒。
「孫離安,你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擋了別人的財路,殺了她!」老人一聲令下,其餘三人立刻上前。
孫離安在驚恐之餘,一個翻身,抽出腰間軟劍。
孫縱橫經常外出走鏢,多少會擔心她一個人危險,因此逼她得學武,沒想到今日還真派上用場了。
四人沒想到她會用劍,小小驚了一下,眼神一交會,又繼續輪番攻擊。
武功本是防身之用,孫離安從未遇過險,因此沒有學透,以一擋四格外艱難,一個動作慢了便換來背部、手臂各一刀,霎時刺疼的感覺教她幾乎快握不住軟劍,可她不放棄,縱使技不如人也得拼上最後一口氣。
「快,殺了她!」
四人又齊上,孫離安擋得了一,擋不了二,沒一會兒工夫,手上的軟劍已飛得老遠;她靠在山壁上重重的喘息,身上也多了好幾處刀傷。
眼看她就要死在此地!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過死劫,沒想到今日真要走上死路了;她差點死過二次,根本已不怕死,她只怕思念她的人會因等不到她的消息而癡癡盼望!乾娘對她的照顧、縱橫對她的呵護,看來她今生是難以回報了。
「別再抵抗了,念在你是姑娘家,我們會讓你好走。」老人說道。
本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卻是意外堅韌,令他佩服。
「我知道今天在劫難逃,既然你們知道我是誰,那麼等我死後,請將我的死訊告訴孫府;我身上還有銀票,就當作是報酬。」
三人看向老人,老人點頭應諾。
「多謝。」孫離安說畢,緩緩閉上眼睛,倘若上天今日要帶走她,那就是她的命,怨不得人。
縱橫,很抱歉,若有來世,我定傾盡所有來償還你的情意。孫離安忍住淚水,即使在死前也不肯示弱。
眼看她就要死在刀下,就在這危急關頭,忽然有人縱身跳下,替她擋住致命的一刀。
鏘!
武器交鋒,敲出鏗鏘巨響。
孫離安瞬間睜開雙眼,竟然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孫縱橫!
孫縱橫知道她就在身後,他沒回頭,專心對付眼前四人。
刀起刀落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傷了年輕的一男一女,讓他們再無反擊之力。
最後剩下老人及老人的兒子,他們沒想到只是件簡單的差事,如今卻碰上棘手人物,二人不禁心驚。
孫縱橫銳利的眸光輕掃,三人維持著一股無言的平衡。
這時孫縱橫緩緩抽出另一把刀,雙刀同時上手,令他們為之一凜,更加提高警覺;就在目光交錯的片刻,二人再次圍上,配合得天衣無縫,攻得孫縱橫幾乎沒有喘息的餘地。
就在他們以為將要取勝之際,孫縱橫居然以退為進,反手揚起,只見兒子手上的刀突然飛了,手臂也留下長長的刀痕,霎時血流如注。
行走江湖不是敵死,便是我傷,他有鏢物要保、有兄弟要護,所以從不對敵人留情;只是此刻身後的人是她,孫縱橫不希望她親眼目睹自己殺人,才會手下留情。
老人見狀,心知非走不可,於是虛晃了幾招,手上的刀竟朝著孫離安射過去!
孫縱橫立刻將手上的刀也揮過去,攔截了老人的刀,再轉頭時,馬兒的嘶吼聲已朝著他們而來,他連忙將孫離安拉到一邊,躲開直衝而來的三匹馬;待混亂結束,那四人已上馬逃走,來不及追。
孫縱橫眉頭深鎖,卻也無可奈何。
「縱橫……」
孫縱橫回頭就是狠狠的抱住她,彷彿想借此動作來確認她的平安。
唯有此刻,孫離安才明白自己仍然活著,她仍有呼吸,仍在他……懷裡,牢牢的抓著他,像是怕他離開。
彼此依靠著對方良久,孫縱橫率先放開她,他仔細觀察孫離安的傷勢,確定沒有大礙,「我先幫你包紮傷口。」
孫離安見他怒氣擰在眉心,手背青筋顯現,雖然沒罵出口,但他肯定非常憤怒。
也對,她不顧他的叮嚀,獨自上路遇險,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她的這條命恐怕真要還給閻羅王,他生氣是應該的。
然而直到此刻,她因緊張過度的壓力一停,淚水便無助的滑落。「縱橫,對不起……」
孫縱橫很想替她拭去頰上的淚,只是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難以平息;若不是他聽見打鬥聲,若不是他聽見她的聲音,若不是他來得剛好……恐怕就……
該死的!
他的指尖至今仍在顫抖,他根本不願去想那個差點就要發生的結局!
到現在,他眼前仍不時晃過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把刀幾乎就要刺中她——
手指還在顫抖著,這比他自己涉險還要令他感到驚恐、害怕,他就怕沒能及時趕上而失去她……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強壓住心底又怒、又怨的矛盾情緒,低頭專心幫她處理傷口。
「縱橫、縱橫……」孫離安按住他的手。「你罵我吧!別悶在心底了。」
孫縱橫緩緩抬起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肅,更是孫離安從不曾見過的。「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我、我……」
「你曉不曉得當我得知你不願讓人跟隨而提前出門,我有多麼擔心?萬一這回不比過去,你一個人在路上出了事,有誰能幫你?這些你有想過嗎?也許你有事不能告訴我,但……我希望你能將我放在心上。」
「我有啊!」她急切的想表明心意。
「有的話就不會罔顧我說的話,不是嗎?要是我今天來遲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你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嗎?你可曾想過這結果的嚴重性?倘若你有考慮到我,有記住你對我的承諾,有將我放在你的心上,就不會讓我差點……」差點再面臨一次生死分離的絕境!
孫縱橫神情似氣憤,又似壓抑,他突然起身,砰的一聲一拳打在樹幹上。
「縱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思緒欠周,沒考慮到你的心情。」對於關澤義告知的事感到心急如焚,在不希望被孫縱橫發現她即將要做的事,她才會不想有人跟隨。
沒想到反倒引來了他的怒火,她自知理虧,老老實實的道歉。
「我要知道理由!」他知她甚深,清楚從不急躁的她會這般匆忙,必定是有原因的。
孫離安眼眸一垂,借勢轉過身說:「不,我只是想說分一個人到我這裡,會讓你難以應付泰順鏢局,他們來勢洶洶,是針對你而來,所以才想說一個人去不會有問題,讓小昭陪著你總是多一分助力,畢竟……我不在你身旁。」
「倘若少了你們,我便會敗給張東開,那就表示我一點能力都沒有,鏢局倒了也好。」終於怒氣有了發洩的出口,他不想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