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抬起臉,見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細碎明亮的光,臉上則是帶著潮紅,她微微笑了笑,聽話地站起身,「我去客廳打電話,你慢慢換就是了。」
「一會兒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家吧?」
朝露搖頭,「我不走。」
褚雲衡想了想,「是太晚了,就算有我送也不安全……這樣也好。」
她捕捉到了他眼裡細微的憂傷,「雲衡,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學過女子防身術。」
他怔怔地看了她好幾秒,然後慢慢地笑了起來,「傻瓜。」
她也笑了,「等我有空,我看我還需要再學個跆拳道什麼的。」
「那我以後可有賴女俠保護了。」
「好說好說。」朝露拱了拱手。
褚雲衡的眼神裡淨是柔軟和溫情,語氣卻很鄭重,「朝露,玩笑歸玩笑,你得答應我,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麼壞人,你得先顧好你自己,你是女生,就算學了點防身的本領,力氣總是不如男人,別硬碰硬,知道嗎?」他的聲音低落下來,「請你一定要記住……我保護不了你。」
「我記住了。」她順從地點點頭,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我去給媽媽打電話。」
朝露打電話時只說是和褚雲衡約會晚了,他身體又不大舒服,想留下來照顧他,她原還有些忐忑,沒想到母親聽後說:「應該的,小褚病了,身邊沒個人怎麼行,你就別回來啦,要是明天還不好,你就再留一晚。」
朝露剛想收線,賀蕊蘭又「哎哎」地叫住她,她趕緊把電話又貼回耳邊,「媽,還有事?」
賀蕊蘭這會倒支吾其詞,聽得朝露一頭霧水,最後賀蕊蘭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說女兒啊,小褚在你旁邊嗎?」
朝露看著掩著的臥室門,「沒呢,他在房裡換衣服。」
「哦,換衣服啊……」
朝露頓感自己前面的話容易讓母親產生誤解,忙解釋說他剛從外頭回來,總要換身衣服才行。
「朝露,我擔心的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賀蕊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小褚我是真喜歡,他那點殘疾也不打緊,就是……媽擔心他那方面……咳咳,你自己留意點吧。」
朝露聽懂了,頓時羞得滿面通紅,都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乾脆掛了電話,恰好這時褚雲衡開了房門出來,她看著他,想起母親的話,更生尷尬,便下意識地別開眼去,弄得褚雲衡擔心起來,「聽到你要留宿我這兒,賀阿姨不高興了嗎?」
「沒有,就是……當媽的總有些擔心嘛。」她才不會告訴他,母親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好在褚雲衡似乎也沒多想,「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吧。天氣那麼熱,去洗個澡,你可以穿我的睡衣,就是大了點。」
朝露正好覺得臉燙得要命,能藉著洗澡躲起來鎮靜一下當然好,於是跟著褚雲衡走進臥室,抱了一套睡衣就去了浴室。
手指撫摸過浴室裡那些透著涼意的金屬扶手,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卻是第一次在頭腦裡想像褚雲衡使用它們的模樣。她站在鏡子前面,合上了眼睛,漸漸在心底勾勒出他的樣子,每一筆都那樣深刻而清晰,清瘦俊逸又惹人憐惜。
洗完澡,她穿上褚雲衡的睡衣,拿吹風機吹乾了頭髮,照了下鏡子才走出來。即便是穿著鬆鬆大大的男士睡衣,也掩蓋不住她玲瓏的曲線。朝露並不害怕褚雲衡對她生出衝動,她一方面信他是君子,另一方面,她承認,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誘惑而迷人的,因此樂意讓他欣賞她的美麗。
褚雲衡的睡褲實在太長,她乾脆把褲管挽到了膝蓋處,露出了白晰勻稱的小腿,當她留意到坐在書桌前的褚雲衡目光頻頻落在她纖細的腳踝處,不由得一笑,心底是得意的,她小步朝著褚雲衡走過去,站到了他的身邊,「現在天熱,我去找床薄毯子打地鋪,你也早點睡吧。」
褚雲衡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她,道:「我去睡客廳。」
「你的客廳連個長沙發都沒有,去那裡怎麼睡?」
「正好我要查些資料,一晚上不睡沒關係,以前也不是沒熬夜過。」
「這裡是你的臥室也是書房,你東西搬進搬出不方便,你要熬夜查資料我也不攔你,你就留在這兒吧,我睡我的就是了。」朝露說著便不客氣地往床上一坐,把兩條腿也抬了上去,倒在了枕頭上,甚至連眼皮也合上了。
「我開著燈你睡得著嗎?」
「睡得著。」
「還有打字和翻書的聲音。」
「睡得著。」她咕噥著,好像真的困了。
「好吧,那晚安。」
「晚安……」
朦朧中過了不知多久,朝露感覺到身上被蓋上了一層薄毛巾被,她忍不住睜開眼,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略微彎下腰,手杖被放在了一邊,伸出右手摸了摸她額頭前的碎發後,才拿起手杖退了一小步,回椅子上坐下,「你安心睡吧,我盡量動靜小些。」
「嗯。」朝露翻了個身,背向他,心臟明明跳動得厲害,卻假裝要睡了。
到了後半夜,朝露隱約聽見有什麼東西砸到地板,跟著又有拖鞋磨蹭地面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側過身,緩緩睜開了眼睛。
「還是把你吵醒了。」褚雲衡扶著床沿,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時正好與她目光相對。
他的聲音在意識朦朧的時候,聽起來格外柔軟好聽,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問:「怎麼了?」
「坐久了,想站起來活動兩步,一伸手沒拿到手杖,倒把它碰掉了。」
「沒事吧?」她的睡意完全消散。
「沒事,就是腳有些麻。」
她掀開薄毯,把他扶到床上,「我給你按按,好不好?」
「好。」
她在他的腰後放上兩個枕頭,讓他靠好,「我不大會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告訴我,你知道自己的身體,可不要忍著不說。」
「沒有這麼講究,你想怎麼按就怎麼按。」
「真的?」朝露狡黠地笑了,她爬上床,兩手不疾不徐地按他的右腿,輕輕地說:「你這條腿成天負重,一定最累了。」按了一陣後,她低頭吻了他的右膝,「這麼重要,要好好愛惜。」
褚雲衡身子一顫,「朝露……」
她看向他的左腿,她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這條腿,褚雲衡穿著長褲,露出瘦瘦的腳踝,雖不明顯,卻也看得出比右腳踩來得纖細,腳背微微拱起,腳指頭往腳心收攏,腳掌略有內翻的跡象。
她的手很輕很輕地放上他的腳背,生怕這是一碰即碎的易碎品,那裡的觸感和他的左手一樣,始終透著微涼,突然,左腿低低地彈了一下,她看得出來,他很緊張。
「它也有感覺的,是嗎?」
「是的,雖然不靈敏,也缺乏力量,可是,它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而且有時還會給你顏色看,是不是?」自從和他交往之後,朝露也查了不少偏癱的資料,她知道,偏癱的肢體時常會發生痙攣,讓他吃足苦頭。
「習慣了就好。」褚雲衡略直起腰,把臉龐貼近她,「朝露,我不要求你馬上完全接受這副身體,連我也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能接受的事,怎麼能強迫你馬上接受?你不必有壓力的。」
朝露搖頭,「接受你,沒有壓力。」她捧起他的腳掌,俯下身吻住他蜷縮的腳指頭,涼涼的觸感印在了她發燙的唇瓣上,激起她更深的疼惜。
良久,她望向他,笑意盈盈地說:「這條腿受了那麼多苦,所以,它值得加倍的愛惜,你要是嫌它不好看也不要緊,我替你疼它。」
褚雲衡沒有說話,朝露只聽到他的鼻腔中傳出輕輕抽氣的聲響,在靜靜的夏夜裡,很輕卻也很清晰。
她把他的左腳輕輕放回床上,又從他的腳踝、小腿一直按揉到他的大腿處。漸漸地,他的腿發僵,她發覺到他有些不對勁,抬頭看他,卻見到他額頭和頸間都是細密的汗水。
褚雲衡喉結滾動,聲音有些啞,「朝露……你停下來。」他伸手去拿手杖,卻把手杖勾落在地,頓時露出懊惱而急躁的神情,竟然閉上眼不看她,只沉沉地說了句,「把手杖給我。」聲音裡滿是壓抑和克制。
朝露望著他輕顫的雙睫,心跳也莫名加速,怔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去拿床邊的手杖,待拿到手上後才發現,這根手杖比她想像的要輕很多,看上去細細的一根,卻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擔著他身體的重量。
她永遠忘不了他走路時的樣子,全身所有的重量幾乎都被放在身體的右側,左腿是借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的,一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得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處來回摩挲,彷彿這樣做就可以給這根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讓他使用起來更得心應手。
「給我吧。」他張開眼睛,伸手去握手杖,卻觸到了她柔軟溫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