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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芳草萋萋,斜雲映日,婦人端雅的容貌上噙著一抹耐人尋昧的溫笑,目送小腹微隆的女子走回同伴身邊,三人步向城門的方向。

  「娘……娘娘,您受驚了。奴婢該死,沒護好您……」

  秀腕輕抬,一隻透綠的玉扳指閃著幽光。

  「回宮吧!」

  「是的,娘娘。」

  陶樂梅怎麼也沒料到,她一時善心所救的婦人,日後竟會成為她的命中貴人。

  第8章

  「哇!好繁華的北京城,你看有賣首飾的,還有天橋下雜耍的,好多的胭脂水粉,咱們那兒根本買不到……她們身上穿的衣服是什麼市料做的呀?好像會透光的絲,好美……」

  頭一回進京的周恬玉見到什麼都覺新鮮,土包子似的驚呼連連,見著讓眼睛一亮的物品都想摸一摸、碰一碰,駐足一瞧。

  她家中雖小有財富,可周家老爺、夫人向來吝嗇,這一趟出遠門只給她夠花用的銀兩,就怕她過於奢靡浪費,敗光家產。

  她現在身上的銀子不多,再加上京城裡物價也偏高,桃花村三文錢買得到的肉包子,在這裡要六文,貴得令人咋舌,即使揮霍慣了的她也買不下手。

  而他們三人這一路的花費,全由張騫南支付,元真回京前曾留下數張銀票,要他照顧好懷孕中的小女人,讓她衣食無缺,寬心養胎。「你還好吧一需不需要找間客棧先休息一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像風一吹即倒。

  有點喘的陶樂梅捂著心窩,勉力一笑,  「我們離元真的家還有多遠?」

  她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平時不相思,不知相思苦,一知相思苦,寧願不相思,幾度暗思量,寧願相思苦。

  張騫南臉色微凝,  「昕我一聲勸,此時不宜見貝勒爺。」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拖著不適的身子來到京裡,為的就是尋得情郎,他卻出言勸阻?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只怕她會肝腸寸斷,承受不起。

  臨門一腳被倒打一耙,她相當不快。  「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元真不說,你也不提,只說有事便打算搪塞了!到底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曉的?」

  她不喜歡這種瞎眼摸象的感覺,好像走在霧色濃沉的迷宮裡。所有人皆知曉出了何事,唯獨她蒙在鼓裡,暗自摸索。那真是叫人氣餒,也非常不舒服,打心底難受起來,似乎她所堅持的愛其所擇是一場鬧劇,荒謬而可笑。一絲絲焦慮微浮,陶樂梅伸手輕握藏在懷中的盤龍玉珮,那是元真留給她的信物,她用力握緊,感受著溫潤玉質,稍稍穩定浮動的心緒。

  「宮中的事。」他不便直言,「宮中的事……」這麼大的帽子扣下來,她還敢問嗎?

  她只是一介平民,離皇宮內院是何等遙遠,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勇氣來到這個貴氣沖天的天子居處。

  思及此,她難免猶疑了,心中萌生退縮之意,以她粗鄙村姑的出身,能配得上銜珠叼玉的貴胄世子嗎?

  腹中忽地一動,臉色欠佳的陶樂梅微微一訝,露出嬌婉慈輝。她含笑地撫著微隆的肚皮,頓時靜下心,多了一絲遭遇危難也不退卻的堅韌。

  她還有孩子,為了他,她絕不輕易放棄,桃花村的女人豈會受點挫折就畏縮不前,她的凶悍和潑辣可是全村出了名,誰敢讓她的孩子沒了爹?

  「陶姑娘。城西有座小宅子,佔地雖然不大,但環境十分清幽,適合你休養身子……」連日來的疲累,她怕也撐不住了……鮮露情緒的張騫南頭一回眉宇浮憂,她舉起手,阻止他往下說。

  「張大哥,我喊你一聲大哥,敬重你的為人,我也把自己當成是你妹子,你真忍心瞞著我,不肯坦然告知?」

  「……請不要為難屬下。」他恭敬地退後三步,謹守尊卑之分。

  一路上隨側相護,日夜相處,即使是鐵石心腸,也會困她處處體恤和關心給融化。何況他並非真的心硬如鐵。

  這一個多月以來,張騫南漸漸地和他護送的小女人發展出亦兄亦友的關係,她不畏辛勞的堅強和毅力,以及從不喊苦喊累的韌性,深深叫他動容。

  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一樣挺著肚子,長途跋涉的尋找愛人,不怕艱難地勇往直前,大而無畏的精神如同大漠子民,不知恐懼為何物。

  在他心底,對她是有幾分敬意和不忍心,更同情的際遇,但是他真的無法給予祝福,漢滿兩族的階級森嚴,憑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孤女如何能立足權貴?

  他始終憂心一件事,從出發那日到今時,他不只發了十封書信至端親王府,可一直收不到回音,他想若非其中出了狀況,便是貝勒爺變心了,不再心繫佳人,那她該何去何從呢?而且還有個呼蘭格格,這女人招惹不起,在事情尚未明朗前,他不希望她受到傷害。能拖且拖,一切靜待他回府探問過再說。

  「我只是想找我孩子的爹,有那麼困難嗎?」

  眼見他的推托,陶樂梅動怒的說道。

  非常困難。張騫南在心裡回答。

  「算了,我不為難你了。我自己去找。既然到了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端親王府。」她氣呼呼地拉著周恬玉直往前走,不顧她嘟嚷著玉戒有多美。

  「陶姑娘  」他無奈地低歎。

  「不要理我,我很火大。」她氣得快步直行,面色蒼冷生汗。

  「前面是個死胡同。」除非她想撞牆。

  她狠瞪了一眼,又轉進左側一條巷於。

  「陶姑娘……」他無力地又再一喊。

  「不是跟你說,不用管我了嗎?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從今而後我不會再麻煩你。」她說的是嘔氣話,多日不見的思念快逼瘋她了。張騫南苦笑地攔下她,  「你走的這條路女子不宜。」

  「說什麼鬼話一有什麼路是男人走的,女人不行?」分明欺她是外鄉人。

  「花街柳巷。」

  「我管他什麼花街柳巷,本姑娘就是要闖一闖……等一下,你說那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驀地,她臉一紅,窘然面訕。

  他一點頭,表情僵冷,  「端親王府正門該往這邊走,跟著我吧。」

  算了,與其任她亂闖亂逛,萬一鬧出什麼事可就不好了,他只得賭一賭。

  張騫南被她的固執打敗,莫可奈何地走在前頭引路,他希望自己一時心軟的決定沒錯,要不然只能一死謝罪。

  官道上,人馬漸稀,巍然矗立的大宅雄偉壯闊,兩排兵衛站在石獅前,威風凜凜的戍守崗位。

  突地,有一道衣著艷麗的身影怒不可遏的走出朱漆大門,一鞭子揮向身後伺候不周的侍女,又覺得怒氣難消地抬起腿,一腳踹倒面容清秀的小太監。

  八成是受了氣,心有不甘,不論看誰都不順眼,一名背著孩子的婦人哄著啼哭不止的稚兒打她面前經過,她競覺得吵,手中馬鞭再度舉高一「喂!你想做什ど?」不知死活的陶樂梅衝上前,一把奪下鞭子,看得阻止不及的張騫南冷汗直冒。救人為先,誰還管得了應不應該,尤其如今自個有孕在身,感同身受的緣故,她更在意那對母子的安危。

  「哪來的賊奴才?膽敢與本格格作對,你嫌命活得太長了是不是?」氣得漲紅臉的呼蘭格格一臉跋扈,一見有人向天借膽的多管閒事,氣惱的用力一推。

  「格格……」踉蹌一步的陶樂梅幸好有張騫南及時托住腰。才不致跌跤。

  她抬頭看了看大門上的掛匾,蒼勁有力的字體寫著:端親王府,當下愕然的想著,這名自稱格格的年輕女子從王府出來,想必是元真的妹妹,她的氣勢和派頭真像皇家出身的嬌嬌女。

  隨即她有了錯誤的領悟。若對方真是元真的胞妹,不就是她未來小姑?那她該不該賣她個面子,別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令其難堪?

  可是這位格格的驕蠻性子又叫人看不下去,她不僅打了下人,連無辜的路人也不放過,要是無人管束、縱容成性,豈不是讓更多人受害?

  陶樂梅最見不得別人仗勢欺人,她可是過來人,施暴者就是她身側那位芳鄰,致使她無法忍受恃強凌弱的行徑。她吸了口氣,準備教訓胡作非為的「小姑」只是,她還沒開口,呼蘭格格火辣辣的一巴掌竟先揮向雪嫩芙頰  「你……你怎麼動手打人……」天哪一好大的手勁,她的臉八成腫了。

  響亮的巴掌聲大得令人心驚,別說沒有防備的陶樂梅嚇了一跳,就連周恬玉也嚇得不敢東張西望,瑟縮地躲在高大的張騫南背後。

  「打你又怎樣?本格格看你礙眼,一身土裡土氣的土樣,讓人瞧了心煩。」連根銀釵珠簪也沒有,俗氣得叫人倒足胃口。

  無緣無故挨打,陶樂梅的火氣也升上來了,「你又好到哪去?又是金鏈子,又是銀鐲玉戒的,披披掛掛不下數十樣,活像花枝招展的母孔雀,你就不怕被搶呀!砍了你一條手臂挖你一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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