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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千尋

  但他的自我說服,隨著朱苡宸的長時間不歸,篤定程度日趨薄弱。

  他反覆反省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

  那天,他明明已經說服她,她回答「好」,她說「知道了」,他有給她表達意見的機會,也明白地指出她的錯誤認知,他以為……他們已經說定了。

  對,他同意她需要時間消化情緒,但她那麼聰明,那麼理性,肯定能夠體會他的心意。既然能夠體會,為什麼一去不歸?

  三個星期了,他沒有過這麼長的時間見不到她的面,他心浮氣躁,一顆心像吊了桶水,七上八下。

  明明是秋老虎的天氣,他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是不是因為他的小太陽不在家裡?

  很久了,自從他能夠掌握自己的生活之後,他再沒有作過噩夢。但這段日子,他頻頻在噩夢中驚醒,醒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夢見什麼,只覺得一顆心,空落落地,像被誰挖去一角,被誰掏空。

  他的煩連母親都看得出來,她幫不了忙,只能踮起腳尖拍拍他的頭安慰說:「阿敘,別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不要太固執哦,你啊,老是讓自己鑽牛角尖……」

  那些話,很多年前,母親時常在枕畔對他說。

  他真是愛鑽牛角尖,處處為難自己的男人?他果真是固執到不懂變通?

  第8章(2)

  終於終於,他終於見到朱苡宸了,不是家裡或電梯裡,而是在五星級餐廳,當時,他的手臂上勾著向鈴謙,而她正和一個看起來很……青年才俊的男人把酒言歡。

  她穿得很漂亮,是他從沒見過的洋裝和高跟鞋,她的長髮上了卷子,大大的波浪垂在後背,她還上一層淡淡薄妝,大眼睛被黑眼線一勾,變得更大,更圓,更吸引人,而微翹的嘴唇讓粉紅色唇蜜渲染出醉人光暈。

  轟地,蓋達組織在他腦袋裡製造恐怖攻擊,連環爆炸聲,震盪了他的耳膜,他的心。

  她,怎麼、可以……用那樣專注的眼神看著其他男人?那眼光會讓那男人誤解她對自己有意思。

  他頓時化身為噴火龍,一張口,高溫就會將眼前的青年才俊燒熔。

  安凊敘氣急敗壞,忘記手臂上勾著的向鈴謙,他大步跨上前,不客氣地怒瞪那青年才俊,他的目光像刀子似的發出寒冽警告,他的頭頂像烈火般的冒出熾熱火焰,嚇得對方像做了一趟三溫暖,冒出一身汗。

  他半句話不必說,氣勢就壓得人矮上一截,青年才俊不得不反省自己在什麼時候得罪過對方。

  情況變得超級詭異,向鈴謙也走到桌旁,她看看安凊敘再看看朱苡宸,安凊敘的目光分明沒有落在後者身上,可她就是感覺兩人之間暗濤洶湧。

  安凊敘不開口,青年才俊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對話,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他客氣起身,「對不起,這位先生……」

  所有的事情就在這刻發生,服務生送上今晚的大餐,青年才俊拉開椅子,準備對安凊敘講兩句客套話,安凊敘死盯著青年才俊,卻準確無誤地一把抓起朱苡宸的手,迅速將她帶離。

  向鈴謙轉身望著兩人的背影,抿著紅唇輕笑,「就說嘛,就算我長得傾國傾城,美得不可方物,也不可能讓人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決定向我求婚,他愛上的,果然是我老爸。」

  「小姐,對不起,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清楚。」青年才俊客氣地問。

  服務生在猶豫過幾秒之後,還是迅速將餐點擺放在餐桌上。

  向鈴謙笑著說:「沒什麼,我是說,看來那位小姐無福享用這頓龍蝦大餐了,食物丟掉太浪費,我可以坐下嗎?」

  青年才俊瞥了一眼他們離去的方向,同意道:「我想也是,一個人吃飯很寂寞,你願意坐下來的話,我會很感激。」

  他們談判的地點在哪裡?在他的車上。

  他想演戲,偏又不做全套,竟然把未婚妻丟在餐廳,拉了她就跑,擺明未婚就已經有第三者在等卡位,除非向鈴謙有腦殘現象,否則會願意嫁給他才有鬼。

  「他是誰?」安凊敘的聲音好像從冰河裡發出來的,要把人的骨頭給凍結。

  「是同事介紹的朋友,聽說家世背景不錯,正在找適婚對象。」她不說謊話,也沒必要說謊。

  「所以你在相親?」

  「對。」

  「為什麼要相親?你不是說你知道了嗎?你不是願意等我兩年,不是……」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她冷冷地反駁了他的話。

  「我們理性溝通過了,我已經說服過你同意我的做法。」

  錯了,他們是溝通過,但他不曾說服她。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朱苡宸心底突然有一個念頭閃過,去他的理性溝通,她寧願和他大吵一架。

  於是,她搶走他的話。「沒錯,你說服了我,你一向都能說服我的,所以小時候,你說服我不要對舅媽心存怨恨,我乖乖照做。」

  「如今你的再度說服,讓我突然瞭解,對啊,你的話真是要命的正確,這是個交換的世界,我們用生命去交換工作,用青春交換金錢,用金錢交換快樂……你真的該、死、的對。」

  她的口氣咄咄逼人,她的態度惡意囂張,她每句話都是削尖了的銳針,一下下錐刺著他,她甚至冷笑著給他拍拍手,給他豎大拇指,滿臉的崇拜,崇拜到他起雞皮疙瘩。

  「既然如此,你應該體諒我,我必須為我母親出一口氣。」安凊敘咬牙,將明知不合宜的話,說了出口。

  「是啊,我『相當相當』能體諒。」她又附和他的話,只不過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

  「如果是你的母親被關在精神療養院二十年,你會不會怨,會恨,會想要報復對你母親不義之人?」他試著保持理智,試著不被她的口氣挑釁,他努力向她再次解釋。

  「我會,會怨,會恨,會想報復對那些不義之人。」同樣的附和,她簡直是一百分的好學生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和那個男人相親?」

  「你剛剛說的,和我相親,兩者當中有關係嗎?」朱苡宸偏過臉,笑著裝傻。

  他的眼光投向她,不解。這是在演哪一出?「如果你同意我,就會等我兩年。」

  「哦。」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了。」

  「哪裡不對?」

  「我同意你的計劃,但並打算加入你的計劃,就像我同意你和向鈴謙結婚,卻不必當你們的婚禮秘書;我同意你對安理衛全家施展報復,卻不必拿著紙板,抗議書,到他家給他們落井下石。」

  她終於在他面前爆發,雖沒揚他一巴掌,卻是結結實實地讓他明白,她把他的說服當成狗屎。

  靜靜看著她怒不可遏的臉龐,意外的,安凊敘沒發火,相反的,他勾起嘴角微微挑起。

  吵架是溝通的一種,他寧願吵架,也不願意她像過去幾個星期那樣,莫名其妙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火大讓他站在危樓的危機感消失,倘若那天她肯這樣溝通,或許他們早就達成協議。

  他樂觀地想著,只要肯說,肯面對,他就不擔心說服不了她。

  「繼續往下說。」他樂於傾聽她的憤怒。

  「知道我最同意的是什麼嗎?我最同意的是你的論點,同意用婚姻交換某些東西是正確且必要的事情,因此同意和銨禎相親。」

  「銨禎的父親是電台總經理,如果我和他結婚,我不但可以經常上電視,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成為新聞主播。你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崇拜的人是誰?是沈春華,知名主播,我希望能和她合作,希望能夠走她走過的路,希望自己在四、五十歲時,是個受人讚佩景仰的女人。」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有機會讓我踏進那個圈子裡,我會平步青雲,而銨禎恰恰是那張入場券,我認為自己應該用婚姻換得那張入場券,一如你用婚姻換取某種支持與勢力。」她一口氣說完,面帶笑容地回望他。

  「你在諷刺我?」他深吸氣,提醒自己不要生氣。

  很好,他聽出來了。沒錯,她就是在諷刺他,用他的邏輯諷刺他的行為。不過她卻回答,「我哪有諷刺你?我明明是聽話的小阿紫,你怎麼說,我怎麼學,你應該很高興,即使經過二十年歲月,我仍然把大哥哥的話當成聖旨。」

  「我怎麼說,你怎麼學是嗎?」

  「是啊,您可是我的最佳典範呢。」她再嘲諷他一回。

  「那我要你拒絕所有的男人,乖乖和我母親搬回鄉下老家,等我兩年,兩年後我會回去和你結婚。」他強抑怒氣。

  哈,他當她是什麼啊?朱苡宸偏頭望他,如果眼光可以化為利箭,他的身體已經被她射成篩子了。

  她蹙眉冷笑,彷彿他說的是天底下的大笑話。

  「大哥哥,我只是崇拜你,可我不是白癡耶,我有我的目標理想,有我的前途未來,怎麼可能搬回鄉下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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