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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千尋

  她攤攤手,好吧,是她的錯,是她貪圖行動方便,剪除女人嬌美特徵,但她還是沒氣餒,在他耳邊問:「你喜歡我穿普通裙子,還是夏威夷草裙?」

  安凊敘三度大笑,俯下身,再也忍受不住,他封上她的唇,那熱得像太陽的紅唇,在呼吸間,在舔吮裡,一點一寸,融了他的硬心。

  整個「說服」的過程裡,安凊敘沒松過口,但明顯的,他的笑容一日多過一日,連拉小提琴時,臉上也會帶著醉人醇笑。他的話也變多了,不再讓朱苡宸挑戰「如何一個人完成千場談話」,不管他的話是不是帶著幾分調侃,幾分嘲笑,她都甘之如飴。

  朱苡宸深信,成功是給做足準備的人。

  因此,她不斷在他身上做準備,不斷為他種起一株株名為「幸福」的秧苗。她想,當一個人擁有的幸福太多,多到心口再裝不下時,很自然會被擠壓出來,以便留出更大的空間容納愛。

  他痛恨髒亂,她習慣髒亂,但他不會亂吼,亂叫,亂罵人,只會走過去,把她製造出來的髒亂,不動聲色地整理乾淨。

  她喜歡這個感覺,好像她總是闖禍,而他尾隨在後,為她處理解決,這種感覺叫不叫寵溺?也許在別人眼裡算不上,但她認為它是。

  她喜歡安凊敘用這種方式寵愛自己。

  不過,有一片髒亂是他看著礙眼,卻不打算動手整理的。

  那次,她從外面頂著滿身濕,走進他屋裡,她不肯先去換衣服,任由雨水從她的褲角一滴滴落下。

  她才不理呢,她走進他的書房,把一大片軟木片用膠帶固定在牆壁上。

  那個丑啊。任誰都看不順眼,何況是熱愛整齊清潔,具有高度美感的安凊敘。

  終於她把軟木片固定好,拍拍手,走近走遠,熱情的欣賞了好一陣,才滿意點頭。

  他歎氣問:「現在你可以先去洗澡了吧?」

  她又不是不曉得,自己和感冒病毒是莫逆之交,難道要搞到昏倒才爽?擔心她的安凊敘在心底埋怨著。

  「好啊,可你要先發誓,」她抓起他拿著大毛巾的手。

  「發什麼誓?」

  「發誓你不會趁我洗澡的時候,把它處理掉。」

  他的確有這個意思,不過她先把話說出口,他只好打消念頭,很勉強,但還是點了下頭。

  取得承諾,朱苡宸得意地回到自己家裡,洗個香噴噴的澎澎澡。

  兩天後,安凊敘找來設計師,硬是把被她破壞的那面牆,做成藝術空間,雖然全開的軟木片減少了三分之一面積,但聊勝於無,好歹這是兩人都能接受的妥協。

  那天過後,她三不五時就拿來一些風景照片,用圖釘釘上。

  「你在做什麼?」他理所當然地對她這種奇怪的動作發出疑問。

  「我在策劃我們的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

  她會不會想太多?見他皺起濃眉,害她心底冒出一點一點的小疙瘩,但她依然飛快地揚起笑臉。

  「知道,我知道,兩年內不會結婚的嘛,這句話我還記得,我只不過是未雨綢繆。」

  「綢繆什麼?」

  「萬一我們不小心玩出小生命,萬一哪天你發神經,萬一哪天我的『說服』水到渠成,萬一娶我變成萬眾歸心,我可不想隨隨便便找家旅行社,就定下我的蜜月旅行。」她笑得很熱情,熱情得足以順開他的濃眉毛。

  他笑道:「與其擔心這個,倒不如多花點力氣想辦法『說服』我。」

  「說得也有道理。」

  她同意,然後勾下他的頭,送上自己的吻,甜甜軟軟的嘴唇,讓他再度入迷沉淪。

  她吻得兩人呼吸急促,吻得兩人心跳加速,逾矩的身子交纏,沒人想到會不會玩出小生命,他們只想憑本心。

  然,理智在最後時刻回籠,朱苡宸用力推開他,閉上眼睛,退到牆邊,她對自己猛搖頭,再深吸幾口氣,竟然發現北極冰人和自己一樣狼狽。

  這是個重大發現,原來北極冰人也有失控的時候。

  安凊敘臉色潮紅,整齊的襯衫和頭髮被她的魔手揉得一團亂,他兩手叉腰,胸口起伏不定,好像剛完成萬人馬拉松,他直直盯著她,眼底燒著熊熊慾火。

  她想找出一句適當的話來緩和情勢,但混沌腦袋及語言中樞混濁到不行,可她偏偏要裝出一副泰然自在,天下無大事的安定模樣,於是一句找死的話出現了。

  她說:「呃……我那個『說服』的用力度,還不賴吧?」

  果然找死吧。他赤紅了眼,一把勾起她的腰,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不夠。」

  緊接著,不由分說,他將她一把抱起,吻再度落下,不過這回的用力度……

  唉,男人的體力就是比女人好上許多,所以他一面吻,一面把不知死活的女人抱進寢室,再一面脫掉她的衣服,裸裎相見,唇舌滑過每個讓她心靈激盪的部位,就這樣,在這個漫漫長夜,她的「說服」進級,變得更具說服力。

  日子這樣過下來了,他們在彼此的「說服」中,一天天親密,朱苡宸留在他房裡的時間,也因為男人的體力充沛……越來越長。

  這幾個星期,她甚至把工作帶到他家裡進行,好像非要時刻看見彼此,才能證明這麼幸福的日子是真不是假。

  安凊敘想過,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也許他會一笑泯恩仇,把那個跟父親,哥哥,大媽的記憶一筆勾消,也許他會珍重未來甚於回顧過去。

  只不過,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他的想法在找到母親後,徹底顛覆。

  他找到母親了。

  她在療養院裡,一待將近二十年。

  當他牽著朱苡宸的手站在病房前,任他鼓起再多的勇氣,都無力推開那扇沉重的門。

  是她握住他的手,助他一臂,他才有辦法將門打開。

  靠窗的輪椅上,一個枯瘦的婦人凝望著窗外,無助的表情,任誰見了都心疼不已。

  安凊敘頓時心潮沸騰,他以為可以彌平的恨意翻江倒海而來,憤怒盈滿雙瞳,五官在狂怒中扭曲變形,額間青筋畢露,他雙手緊緊攢住拳頭,眼睛瞇起一絲危險氣息。

  他的母親,為一段沒有價值的愛情,竟在這四面白牆的牢籠中,虛度多年歲月,她美好的人生被誰親手摧折?她的世界因誰頹傾?這一刻,他向上蒼發誓,他絕對要讓那一家子為此付出代價。

  朱苡宸放開他的手,走到阿姨跟前,輕輕撫過她滿頭銀絲,朱苡宸的手微微顫抖著。

  婦人偏過頭,茫然的眼睛童稚地望向她,她不認得她了,可朱苡宸記得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擠出笑臉,緩緩蹲下身,與婦人平視,「阿姨,你還記不記得阿紫?阿紫答應你的事做到了喲,我把大哥哥從雪後手裡搶回來了呢。」

  婦人沒說話,只是隨著她的笑,癡憨笑著。

  朱苡宸看一眼滿面忿然的男人,他站在門口,不肯移動腳步。

  她想,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平穩心情。

  「阿姨,你是小龍女哦,成天關在這裡,不哭不笑不激動,臉上半點皺紋都沒有,看起來像三、四十歲呢。我舅媽要是見到你,肯定要嫉妒到不行。」朱苡宸發揮親和的談話技巧,她仍然笑著,純粹的笑,不帶心機的笑,笑得婦人的眉眼也染上笑意。

  「你怎麼都不說話?叫一聲阿紫啊,阿紫很想你呢。」她跪在輪椅前,兩手環抱住婦人的腰,頭躺在她的膝蓋上,像小時候那樣。

  婦人沒有排斥,茫然的眼裡出現一抹溫柔,她低下頭,輕撫著朱苡宸的頭髮。

  她在婦人膝間不停說話,「阿姨,好久不見,你過得好不好啊?阿紫過得很好耶,我在大學裡當助教,不是臭蓋的,有學生在偷偷暗戀我呢。」

  然後,她聽見婦人的笑聲,她跪直身子,認真地看著婦人的笑靨。

  回來了,阿姨的溫柔笑臉,她拉起阿姨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阿姨,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歡這裡。」

  「回家?」終於,乾涸的喉嚨發出聲音,她無措的眼神帶著哀戚。

  朱苡宸回想護士跟他們說的話,護士說,阿姨的病在精神疾病中並不算嚴重,她只是沉溺在自己編織的世界中不願出來,醫生不明白她為何而固執,再好的藥,都對她產生不了效果。

  為什麼不願意走出來?是因為在等待兒子回家嗎?那好,兒子回家了,她也該從那個虛無縹緲的世界裡回來。

  「是啊,我們回家,阿姨,阿紫還有阿敘,一起回家。」朱苡宸用力點頭,幫她把散亂在頰邊的頭髮順到耳後。

  婦人看著她認真的眼神,喃喃地,重複她的語句。「阿敘?」

  「對,你兒子阿敘。」

  她笑了,「阿敘喜歡星星。」

  「對啊對啊,好棒哦,阿姨記起來了,告訴你,阿敘可有出息的呢,他隨便在電腦前敲打幾下,就能賺很多錢,他賺很多錢做什麼呢?他要養媽媽呀,阿敘最愛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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