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楠似乎也被自己的暴行嚇到了,他愣愣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蘇大全。
「沒人性的魔鬼!他敬你如神靈,愛你如兄弟,你怎能如此殘暴地對待他?」
柳青兒憤怒地斥責他,並俯身猛咬他抓著自己的手。
蘇木楠吃痛鬆手,她立刻跑到蘇大全身邊,想扶起他。
蘇大全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可此時此刻,他如何能再刺激失了理智的主子?他甩開柳青兒的手,連連哀求,「夫人,我沒事,你快走開,去照顧蘇爺……」
「不要,他是個不可救藥的虐待狂,他沒心肝……」柳青兒哭喊著扶起他,而她手背上的傷進裂了,正流出鮮紅的血。
蘇木楠僵硬地站著,柳青兒手上的血,蘇大全額頭的汗,像兩條鐵箍綁在他頭上,她的每一聲咒罵就像緊箍咒,她罵得越多,他頭痛得越凶,終於他爆炸了。
「不要再罵了,是的,我……是魔鬼,我沒心肝……」他轉身衝出了門。
第9章(2)
看著他跑走,蘇大全掙扎地站起來,卻無法追去,只能大聲說:「夫人,快去看看蘇爺,不要讓他做傻事!」
柳青兒已經被蘇木楠的一再傷害弄亂了心,她木然不動。
被驚動的護衛出現在門口,蘇大全對他們說:「這裡沒事,去攔住蘇爺。」
護衛們離去後,蘇大全對柳青兒說:「夫人,蘇爺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壞,他只是讓恨迷失了本性,你在他心裡打的結太深、太死,現在只能靠你去解開它。」他深深地喘了口氣。「你問我在哪裡認識蘇爺,我告訴你吧!是在東魏的水牢。」
「水牢?」柳青兒無法呼吸,因蘇木楠曾經有過的災難震住。
「對,而且身上都是傷。」他看著她震驚的表情,低沉地說:「這只是其中一次,相似的經歷還有過好幾次。」
「後來呢?你們怎麼逃脫的?」她顫慄地問,想到他身上有傷,陷於黑暗水牢中的痛苦和恐懼,悔恨與怒氣在心中翻攪,是她害他遭受那樣的磨難!
「蘇爺有識玉的本領,他說服了魏皇,我們不僅被釋放,後來還跟洛陽和晉陽皇宮做成生意,從那以後我就沒再離開過他,現在,我一時追不上他,夫人能替我跑一趟,阻止蘇爺離家嗎?」
「你擔心他又去冒險犯難?」
「每當絕望時,他總會找刺激,找危險。」
「不,他不能去冒險,我去找他!」柳青兒現在真的明白當年自己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她跑出門時對蘇大全說:「你放心,我會耐心地解開他心裡的結。」
可是她到處都找不到他,大門口守夜的護衛說沒看到蘇爺出門,作坊、大堂和馬廄等處都沒有他的身影,就在她沒主意時,蘇大全來了,身後跟著幾個人。
聽完她焦慮的述說,蘇大全出想不通。「既然院門都鎖得很好,馬車也在,蘇爺一定沒離開,我帶人去石場看看,夫人先回去吧!」
「不行,我要親自去找他,今晚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激怒他。」
「可是石場很冷,夫人還是在家等著吧!」
「不用,我去穿件衣服,馬上就來。」
她匆匆跑回臥室,在半路上遇到婢女。
「夫人,我正到處找你。」婢女迎上來,急切地說。
「什麼事?」因為要趕時間,她並來停下腳步。
「是蘇爺,你快去看看他。」
「蘇爺?」她猛地站住,一把抓住神情有點緊張的婢女。「他在哪裡?」
「臥室,那裡黑漆漆的,我進去給夫人點燈,看到蘇爺在那。」
老天,她怎麼以為那裡是她的臥室,他不可能去呢?她欣喜地說:「太好了,你去告訴蘇掌櫃,說蘇爺很好,讓他們都休息去了。」
房間裡十分安靜,一盞半明不亮的燈閃著不穩定的光,大概是因為婢女匆忙點上,還來不及調整燈芯的緣故。
她站在門邊,最初並沒有看到他,直到發現桌前有個黑影,才想到那就是他。
他坐在新婚之夜,她被驚醒時看到他的地方,床邊那把椅子上,彎著身,低垂著頭,整張臉都埋在放置在膝蓋上的手掌中。
看著他,柳青兒僵立在門邊無法動彈,這不是她所熟悉霸氣而自信的蘇木楠,她認識的蘇木楠總是昂首挺胸,意氣風發,何曾如此沮喪過?
難道是她……想起她在帳房對他的咒罵,她感到害怕,是她的話傷害了他?
她不安地走進去,站在他面前怯怯地喊他:「木楠?」
他的臉由他巨大的掌心抬起來,柳青兒震驚地看到兩行陌生的淚水正流下他的臉頰,她的心彷彿被撕裂成了兩半。
「木楠,原諒我的口不擇言,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你難過!」她蹲下,跪在他面前,為他擦去面頰上的淚。
他的鼻翼翕動,雙眉痛苦地隆起,烏黑的眼裡閃動著淚光。「不是你,是我,我是魔鬼一一沒人性的魔鬼,我傷害你,傷害大全,而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
她是他最愛的人!她眼裡綻放出光芒,覺得心在胸臆間激烈躍動。
淚水湧出,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激動地說:「你沒有傷害我,你永遠都不會傷害我,我愛你,今生今世只愛你!」
可是他沒有反應,他的雙手仍平整地放置在膝蓋上,雙眼注視著前方,喃喃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跑來這裡,可是當我坐在這裡時,我感到平靜,我一直在想新婚之夜那晚,你獨自睡在這裡的樣子。」
她抬起頭來安靜地看著他,知道她正在聆聽他的心聲,那是她渴望已久的事。
「你是那麼安詳美麗,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睡著,可是我進來只坐了一會兒,卻把你嚇醒,你坐起來看著我,好像我是一個會吃人的怪獸……你罵我是魔鬼,你是第一個當面這樣罵我的人,我想早就有很多人這樣認為了,只是他們不敢當著我的面說出來,青兒……」
他語氣忽然變了,他的視線垂下與她相交,其中無法掩飾的急切和憂慮抓住了她的心。「你很怕我,是不是?可是你過去從來不怕我,難道這幾年我真的變成魔鬼了嗎?我真的讓你害怕?」
她流著眼淚說:「不,木楠,我不怕你,那天夜裡驚醒並不是因為怕你,而是因為我本來睡眠就淺,就算一點輕微的響聲也會醒來,那不是你的錯。」
知道自己說的話、做的事對他有如此大的傷害,柳青兒內心充滿愧疚,她傾身親吻他冰冷的唇,可他毫無反應,身軀僵硬如玉雕,她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臉,滑進他拒絕反應的嘴裡。
「木楠!」見自己無法打動他,她哭泣地哀求他。「不要再折磨你,也不要再折磨我,忘掉過去,我們才有未來,我懷念你以前的笑容,那些溫柔的吻……你能再把它們送給我嗎?」
他俯身看著她,目光陰鬱而遲疑,她回望著他,眼裡充滿了愛。
漸漸的,他眼裡的色彩改變,陰鬱與遲疑褪去,隨之而起的是她過去熟悉的寵愛的目光。
當那令她流出快樂眼淚的目光,由她的臉上轉向她的手時,她想起自己尚未處理的舊傷,急忙想藏起手,但他已經將那隻手臂捉住,然後做出一個她絕沒想到的動作一一俯身吹了吹她手背上的傷,就像她小時候那樣。
她為這個小小的動作而心弦顫動。「木楠……」
他豎起一根手指阻止她。「別叫我哥哥,我說過我不做你的哥哥,而且我已經娶了你。」
她對他展顏一笑,眼裡的淚水撲簌而落。「是的,你娶了我,是我的夫君。」
他回她一個短淺的笑容,將她的手放在膝蓋上,直起身子,伸出長胳膊從桌子靠牆壁的角落拿過一個小瓷瓶,揭開蓋子用手指往裡面掏了一下,一些褐色藥膏出現在他修長的指尖,而後轉移到她裂開的傷口上,然後他取出手咱為她包上。
柳青兒著迷地看著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顧。
「大全……不會有事吧?」包紮好她的傷口,他表情不自然地問。
她寬慰他道:「沒事,他為你擔心。」
「我該去看看他。」他陰鬱地說:「我不該那樣誤會你們,我是個混球!」
「別罵自己。」一隻小手掩住他的嘴。「他正帶人到處去找你。」
他拉下她的手,咧嘴一笑。「他以為我又到北方去冒險了?」
這個表情讓他看起來既活潑又頑皮,絲毫沒有「玉石王」給人的威嚴與冷漠,柳青兒深為他的改變欣喜,也非常好奇這幾天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突然像變了個人似地。
她開口想問,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她不想破壞眼前的快樂。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欲言又止,便說:「你想問什麼?」
她遲疑地看看他。「你……這幾天……唉!算了,那不重要。」
「如果你想問我這幾天去哪裡,跟誰在一起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回了一趟京城,而且我沒有跟顧芫香,或者其他任何女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