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就見朱門緊閉,佟若善不禁笑了,一副「果然有暗招」的表情。
「趙嬤嬤,你不是說知會過府裡,怎麼沒半個人來迎接?是你報錯了時辰,還是府裡的夫人猝死,來不及掛上白燈籠。」沒意思,這個下馬威了無新意,教人頗感遺憾。
太惡毒了,居然詛咒夫人早死!「呃!應該是老奴的信還未送到,所以、所以……」趙嬤嬤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去叫門。」佟若善冷冷的道。她真不明白,這種小獸級的宅門,她的生母怎會一敗塗地?
「是。」青桐最喜歡叫門了,她搶先一步跳上台階。
可是她舉起來的手還沒敲下,旁邊的小門便探出一顆發量稀少的頭顱,粗聲粗氣的叫她們走側門。
「小姐,他叫我們從小門進去,說是夫人吩咐的。」青桐不悅的道。太欺負人了,小門是給下人走的,哪能委屈了小姐。
佟若善素腕一抬,輕拍了下她的腦袋瓜子。「夫人是明理的人,怎麼會下這般可笑的命令,一定是他自作主張,奴大欺主。」轉過身,她抬頭看著門坎上方褚紅色的雋刻字體,武寧侯府。「青芽,你的武功好不好?」
「十步殺一人。」無聲無息。
「那一根門栓呢?」這天氣真好,適合放紙鳶。
「易如反掌。」十根她也能一掌擊斷。
「撞門吧,最好留下兩個洞穿的腳印。」總要告知所有人,她佟若善回來了。
「洞穿?」青芽的兩眼忽地一亮。
「嗯,門板不倒,就留兩個腳印,咱們從正門進。」身為侯府嫡長女就要有一身貴女的驕傲。
「是。」這是這些天來青芽第一次露出興奮的表情。
砰!
卡!
一道水青色身影忽閃,前後只傳出兩道悶響,兩人高的實心門板如篩子一般,抖顫的往兩旁移開。
「走,咱們進去。」瞧,這不是打開了,也沒多難……咦!這個頭上沒三根毛的老鼠眼怎麼跌坐在地,整個人驚恐不已的直打顫,眼球還翻白,他是大白天見鬼了嗎?
「是。」四個丫鬟精神抖擻的齊喊。
走在最後頭的趙嬤嬤全身抖個不停,還一度腿軟,是眼尖的周嬤嬤拉了她一把,她才免於摔倒在地的狼狽。
何必呢,不過是有個丫鬟稍稍厲害了些,學幾下笑死人的拳腳功夫,擁有一身扛木頭的蠻力,真的沒什麼。
這一行人擺顯著,也沒先拜會梅氏,隨手捉了個像管家的男人,問明了梅氏為大小姐安排的居處,她們又如入無人之境的殺向府中最荒涼的院落,雜草都長過膝了,只有一、兩間屋子能住人。
她們不吵不鬧的自行打理,期間青芽又飛出去好幾次,每次都會帶回來兩個發抖的下人,不一會兒,整座院落裡有幾十個丫鬟、小廝在除草、修枝、打掃、清洗。
當佟若善睡了個飽覺起來,院子已經煥然一新,乾乾淨淨的看不見一根草,青蟬、青絲也已經把她帶來的東西全部歸置好,多了一股清新生氣。
她滿意的看了看週遭,很好,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了。
混著桂花香的新茶散發著清雅香氣,不喝只聞香的佟若善陶醉在茶香中,微閉的眸子透出一股怡然閒情,驀地,一道沉厚的低嗓破壞了這份安然寧靜——
「她這麼對你,要不要我替你滅了她?」
她微惱的顰起柳眉,不太樂意的杏眸微睜,看向那個把她的地方當自家的男人,他太自在、太放肆、太不尊重主人的意願。
「你為什麼還沒回邊關?」遊魂似的晃來晃去,讓人看了心煩,很想朝那張俊臉劃上一刀。
「皇上不准。」一言以蔽之。
「我不是答應供應一個月兩百瓶的藥,你還來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在女子的閨房來去自如,對我的閨譽有多損傷!」佟若善是不在乎,畢竟這在現代也沒什麼,但如今她身在古代,可耐不住眾口鑠金,流言能殺人。
刑劍天拿起桌上的茶盞,一口飲盡。「我來瞧瞧你有沒有被人欺負。」
看著見底的茶杯,她無奈的一瞪眼。「感謝呀,我吃得好、睡得好,沒掉一塊肉,你可以走了。」
「因為那扇門?」他嘴角微勾。
「是呀,因為那扇門。」她多有先知灼見。
兩人像是打著啞謎,旁人無從得知,實則簡單明瞭,因為那扇被洞穿兩個腳印的大門,原想給她難看的梅氏氣極了,叫人把那扇門拆了,當柴火燒,一整日不見繼女,刻意冷落她。
說實在的,梅氏也有點嚇到了,驚愕繼女身邊怎會有那麼厲害的丫鬟,她心慌了一下,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本把佟若善想成對她誠惶誠恐的怯弱小白兔,怎麼來了一頭狼?
其實剛回來的佟若善也不想應付有事沒事都找事的梅氏,梅氏的避不見面正合她意,她正好趁機搞清楚府裡的關係圖,把重要、不重要的全記在腦裡,日後必定用得上。
不過她玩了個小惡趣,梅氏要燒門板,她便讓青芽去「摸」回來,把新門拆掉換上舊門,兩枚小腳印依舊討喜,隔日一大早門一開,門外頭已經聚集了不少指指點點的大官、小官、貴婦、娘子,一個個笑得直不起腰。
於是乎各種流言滿天飛,一致指向侯爺夫人不厚道,對元配夫人所生的一對子女未盡照顧之責,極盡惡毒手法凌弱欺幼,還把小姑娘擲向門板,才留下洞穿的印子。
總而言之,梅氏不是好繼母典範,儘管她在外的形象慈和親善,但隨著繼女歸來之後的種種,以及她多年來的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十餘年所建立的形象毀於一旦。
好事無人知,壞事傳千里,當了近十年順心順水的侯爺夫人,旁人以為她就是元配,渾然忘卻她的出身,如今神似程素娘的女兒回來了,不少多事者開始翻起梅氏的底。
翰林院編修之女不打緊,好歹也是有品級的官,但她是庶女,聽說還是很不得寵的那一個,仗著討好老夫人才入的門,說是貴妾,說穿了不就只是個姨娘,姨娘扶正的正室哪上得了什麼檯面。
各種流言蜚語紛飛而至,打得梅氏措手不及,臉面丟失殆盡,她又羞又惱,不敢再有任何對付繼女的動作,唯恐又有不利於她的流言傳出,讓她再也抬不起頭見人。
因此,她繼續冷落佟若善,避不見面,人都回來三天了,她還把架子端得高高的,等著元配之女自己去向她磕頭請安。
可是不用想也知道,佟若善怎會向人下跪,有現代靈魂的她不興那一套,跪天跪地跪父母,哪能去跪個外人,所以啦,你不退讓,我不妥協,形成目前的僵局。
「別忍她,她翻不出大浪。」一個小官的女兒,刑劍天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她,秋後的螞蚱了,蹦躂不了多久。
「我也沒忍她呀,你看我多愜意,自個兒樂著呢!她不來惹我,我也懶得理她,暫時井水不犯河水,我得先把武寧侯府摸個清楚再說。」彼不動,她不動,若是彼一動,她才能立刻出招。
原本佟若善也想平平順順的回府,誰也不招惹地先看風向,蟄伏個三、五個月再小露獠牙,誰知心中有鬼的梅氏迫不及待地打壓她,以為能讓她沒臉,沒想到卻反打了自己一掌,讓不想大張旗鼓的一行人出了回鋒頭。
「需要我幫忙嗎?」他手底下的人善於打探。
佟若善把他喝過的茶盞移開,狀似嫌棄,拿了一隻乾淨的茶盞,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喜聞其香韻。「你少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最大的幫助,你一來準沒好事。」
「我給你送銀子來。」刑劍天取出一萬兩銀票,這是藥錢。
她看了一眼便收下。「暫時供應不上,你也看到我院子裡的情形,還有很多地方要整理,該修繕的我也不會客氣,總要住得舒坦,要過幾個月才能正常供貨。」
「你幾時及笄?」他忽然冒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讓心緒向來平靜的佟若善,眉頭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你這話問得頗有深意。」
令人不安,好像有條吐著舌信的毒蛇在暗處窺伺,等著趁機咬上一口。
刑劍天故意吊她胃口。「你只管回答我。」
「再兩個月或三個月吧,我忘了。」她故意說得含糊。
他低聲輕笑,化開的笑容讓他更添幾分風華。「知道侯爺夫人為什麼突然命人接你回府嗎?」
「果然有陰謀。」她沒猜錯。
「你不意外?」刑劍天很欣賞她泰山崩於前卻不改其色的沉著,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佟若善眉一揚,眸光水燦的朝他一瞥。「擺明挖好的洞,一目瞭然,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你看過哪家的繼母繼女一家親?」不捉對廝殺就不錯了。
「那你還往下跳?」太不聰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完,她忍不住無比愉悅的笑了。「我本來就該回來了,她派人來接是個契機,我不過是順著竿子往上爬,讓她稱心如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