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去那家。」佟若善馬上應道,而且她也餓了。
「小姐……」趙嬤嬤一邊揉著不中用的老腿骨,一邊加快腳步,她原本是想阻止她們入內,可是花骨兒似的小姑娘像兔子一樣會蹦,三、兩下就離她越來越遠,她氣惱的用力一跺腳,隨即轉念一想,既然不能獨善其身,那就同流合污,沒道理她們幾個小丫頭吃得,她老婆子吃不得,有美食佳餚怎能落於人後。
老炭頭跟車伕們在外頭守著馬車,佟若善和四個青字丫頭坐一桌,周嬤嬤一招手,便和趙嬤嬤和兩個丫鬟湊一桌,一行人分三撥,熱騰騰的菜餚也一道道送上來,香氣四溢的美食令人食指大動。
「小姐,我給老炭頭大叔和車伕們送些大餅和滷牛肉,他們應該也餓了。」善解人意的青絲不忘照顧身邊的人。
「好,快去快去,再給老炭頭切一盤雞、半斤的白干,炒兩個菜。」自己人不能冷落。
「是的,小姐。」一說完青絲便起身離座,很快就又回來了。
其實她並未親自去送飯菜,而是囑咐店裡的夥計跑腿,給了一兩銀子慰勞辛苦,她重新入座時,桌上的菜餚還沒動過幾筷,她笑笑的夾了芙蓉雞片往嘴裡放,慢條斯理的嚼著。
不只她慢,她們這一桌的主子、丫鬟都細嚼慢咽的品嚐食物的美味,趙嬤嬤那桌早已吃飽收盤子了,她們桌上的菜還剩下一大半。
見狀,趙嬤嬤又想吐出一口老血,老牙咬得快崩了,她兩手握緊,告訴自己不要動怒,等回到府裡,自有夫人會收拾這幾個囂張跋扈的小蹄子,犯不著她氣出病來。
可是她還是氣憤難平,口中有股腥味要衝喉而出,若是和這位大小姐再多相處幾日,她肯定會少活好幾年。
「小姐,那位大人說,回京後你能不能再給他兩百瓶雲南白藥,他在城外有座莊子,離山泉寺不遠,山泉寺裡的明空大師是雲空大師的師弟。」氣息沉穩的青芽狀若不經意的道。
佟若善一聽,水眸瞬間睜得又大又圓。「有完沒完呀!他當我是製藥師嗎?專門給他搗鼓這些有的沒的,我上回泡了三天香浴澡才弄去一身藥味,他又來找我麻煩。」
就不能當這世上沒有她這個人嗎?沒這樣壓搾人的吧。
「上次那一批一到手就被搶空了,那一位身上也只留下一瓶,根本不夠用。」
「我看起來一副欠虐待的模樣嗎?」佟若善可不是傻子,累死自己沒藥醫,傻事做一回就夠了,誰教她太缺錢。
「小姐,邊關有五十萬大軍。」青芽又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拚死守護百姓,沒叫過一聲苦。
「五十萬……」佟若善不免咋舌,心口軟了一下,一百瓶對五十萬將士的確是杯水車薪,可是……「告訴他,我最多一個月給他兩百瓶,拿一萬兩就好,藥材由他準備。」
「照之前的單子?」青芽又問。
「不,前五行,後五行,中間兩行刪掉,我不坑他,叫他也比照辦理。」佟若善的言下之意就是,以後有事沒事都別再找她,她很忙。
青芽訝然,「小姐,你坑那位大人很多。」起碼刪掉兩百種藥材,而且都是最昂貴的。
「我不是製藥的。」佟若善才想哭呢,她本是手術房裡堂堂的主刀醫師,如今卻淪為配藥的小藥師,她多跌價呀!
「大人說你是高明的大夫。」這句話是青芽自己添上的,她看過將軍的傷,不可能好得這麼快。
她是刑劍天麾下訓練多年的死士,在刀山火海拚過來的,她熟知各種傷勢,就連她身上也有不少新傷舊疤。
「我不是大夫。」真怕出名的佟若善略微揚高聲音。她不會診脈,沒有輔助儀器,她不算完整的醫生。
簡單的小手術,像是清創、割除、縫合,她能做得完美,可是要開胸、開腦,或是大規模的截肢手術,沒有血液篩檢和輸液是辦不到的。
像上次她拔除刑劍天腿上的殘矢時,是用鹽水替他消毒,她可以做出生理食鹽水和葡萄糖液,但是要送進人的體內很困難,她還沒找到代替軟管的輸液管,針頭也是難事。
此時正好一名神色慌張的老管家從二樓跑下來,「大夫」兩字一入耳,便不管不顧的拉著人就跑。「大夫?快跟我來,我家老太爺快不行了,快跟我來,快!」他根本沒心思多看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腳步匆忙的將人拉上二樓。
「我不是,你搞錯了……」佟若善有些受不了,這老人家未免太心急了,好歹讓她吃飽飯嘛,怎麼急匆匆地拉了人就走。
「老夫人、少爺,大夫來了,我把大夫帶來了……」老管家喘著大氣,臉色跟豬肝一樣發紅。
「大夫在哪裡?老盧,你想急死我們是不是,你說的大夫呢?」這老傢伙越來越糊塗了。
「不就在這兒嘛,我拉得很緊……」倏地,他一愣。「咦!怎麼是個雪娃似的小姑娘?」
都快急死了的老夫人氣得猛打他的背。「你是怎麼辦事的,要你找大夫,你拎了個丫頭來,想把人家嚇死呀!小姑娘,別怕,他不是有心的,我們只是急了,老頭子他……」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她急忙用手絹摀住嘴,低聲啜泣。
「我說過我不是大夫,可他沒聽見……」佟若善的目光往躺在床上的老人一看,頓時眉頭一顰,脫口喊道:「氣胸。」
一旁暗自著急的清逸男子一聽,不自覺的跟著復誦,騫地兩眼一亮,這個小姑娘能說出病狀,還不能救人嗎?「請你救救我爺爺。」
「這……」對她來說並不難。
「小姑娘,老身也拜託你,如果你能救就救,若是真不行了我也不會怨你,人到了這歲數還看不開嗎?」富貴由人,生死由天,大不了她跟老頭子一起走,全了夫妻情分。
「好吧,我試試。」看他們一再懇求,佟若善無法狠下心拒絕,學醫的宗旨就是為了救人,刻不容緩。
「真的?」祖孫倆喜出望外。
佟若善看了看屋內有無救急的事物,霍地瞧見角落一株生長盎然的綠竹,她馬上吩咐道:「快,把竹子砍了,只取中空的那一截,一頭削尖,另一頭的竹囊取出,讓竹心通暢。」
年輕男子二話不說的砍竹、削竹、挖出竹內的竹囊,小指大小的竹管能由這頭看到那頭。
「好,再用烈酒裡外淋一遍……」做消毒動作。「可以了,現在給我,待會不管我做了什麼,你們都不要大驚小怪,我是在救人,不是要傷害你們家老太爺,你們能接受嗎?」
「好。」
「你放手做。」
得到家屬的應允,佟若善看向面色泛白、嘴唇發紫的老太爺,讓盧管家解開老太爺胸前的衣物,露出塌了一半的胸膛,她先聽聽老人家混濁的呼吸聲,確定是氣胸無誤,再伸出兩根指頭摸著皮下的肋骨,數著根數,隨即她將手中的竹管以尖頭那端快速插入兩根肋骨中間,按著竹管另一端的食指迅速放開,一高一低的胸忽地灌滿氣,脹得一般高低。
剛剛幾乎斷氣的老人家幽幽的睜開眼,不明白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掙扎著要起身。「你們怎麼了,一個個的表情像家裡掛白似的,真晦氣。」
「你給我躺好了不許動,差一點就要為你備福棺了,還逞你老太爺的口氣,瞧瞧你胸口,還插了一根竹管呢!」真是神了,竹管一插人就喘氣了,老夫人又驚又奇的盯著隨胸口起伏而一上一下的綠竹。
「什麼竹管……」老太爺往下一瞧,看見竹子插在身上,猛地嚇出一身冷汗。「這是什麼,誰幹的,讓我不長命嗎?」
「老爺子,我們小姐是救你的命,她的醫術可好了,能把死得治成活的。」青桐望著自家小姐的神情,就像看到活神仙一般崇拜。
方纔她見自家小姐被人拉著跑,又聽老管家喊著找大夫,她馬上從馬車上拎下小姐的藥箱,跟著衝到二樓,剛好將小姐救人的神奇過程看了個全。
而青芽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佟若善,便也跟著來了,當她看到佟若善的手法,不禁大感佩服,難怪那一位不惜砸重金也要她製出來的藥,不過她依舊面無表情。
至於另外兩個青字丫鬟就守在房門外,以隨時應付自家小姐的吩咐。
你就吹吧,最好把我吹上天,你家小姐真的沒那麼神,能把死人變活人。佟若善睨了青桐一眼後,從藥箱取出由竹節製成的聽診器,放在老爺子的胸前一聽,微弱的沙漏聲嘶嘶變小,漸無。
「就是呀,要不是有這小姑娘的妙手回春,你這條老命就沒了,我剛看你連氣都不喘了,死了一般沒動靜。」老夫人拭了拭淚,這次她流下的是歡喜的淚水,她太感謝憑空出世的小神醫,她一出手就把她家老頭子從鬼門關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