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她輕撫著他的眼罩。「為何你硬要將不相關的事攬到身上?我的身體不好,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別再自責了,好嗎?」
文世濤不語。
「大哥,其實這些年,我的身子已經調養得很有起色,伏旭哥的煉丹真的很有用,我可以像尋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你別再擔心我。」
文世濤直睇著她,神色哀戚。
「況且,這一回不過是那幾個姑娘的惡作劇罷了,跟大哥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再次強調,很怕自己一出事,大哥就自動把罪攬下。「大哥,人不能什麼事都怕,要是怕了,什麼事都做不好,又怎麼會快樂。」
她歎氣著。已經太久不曾見過大哥打從內心的喜悅,而她的存在不能帶給大哥快樂,反倒是一直磨損他的笑容。
所以,她必須用行動證明,她的身體已經好到不需要時時有人隨侍在旁。
「秀兒,只要是你想做的,大哥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實現。」他承諾著。
他黑暗的人生,因為秀兒的存在被唾棄到頂點,卻也因她得到救贖,為了守護秀兒,他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
「嗯,我知道大哥向來說到做到,所以……」她笑得淘氣。「那麼採菱節,你一定要陪我去喔。」
文世濤不禁笑了,寵溺地輕撫她的發。
第3章(1)
出雲王朝的京城有千百條溪流縱橫,往南出城,銜接一座高山。
登上山頂,回頭眺望京城,可以瞧見溪流橫亙縱切,其間綴滿朱紅屋瓦。
兩側城外大片金黃稻田覆蓋大地,其中又點綴著粉紅駭綠,如孔雀開屏的美麗羽翼,故山名為孔雀山,過了孔雀山再往南,則為孔雀城,是座繁華商城。
而這溪流孕育著出雲的豐饒,也讓出雲的造船業傲視群雄,這水猶如是老天的賞賜,故稱從孔雀山匯流的溪為天水,京城則名天水城。
或許是百年的盛世富庶,百姓衣食無虞,個個樂天知命,相對的,民風也比較開放。
每年到了七月,正值盛暑,亦是天水城內一連串慶典的舉辦時節。
像是感謝老天賞賜水源的賞蓮祭,另外還有採菱節、嬉水典、七夕祭等等,而後頭三項則是屬於未婚男女的節慶。
採菱節共七日,會有數百艘柳葉舟划在東邊的天水支流,爭相采收栽植的菱角,要是有人採到雙頭菱,便能夠拿著它到心儀的對象家裡,要求共享一頓飯,要是郎有情妹有意,想要如何發展,全憑兩人決定。
所以,每當採菱節逼近,城裡的未婚男女莫不學習擺舟,就只為了能和心儀的對象有親近的機會。
不過,這需要一點運氣,畢竟栽植在天水淺溪裡的菱角,大都是單頭的。
「哇,大哥,你瞧。」
坐在悅來酒樓,東邊的千水樓最頂層眺望遠方,可以瞧見五顏六色的柳葉舟在溪上划行著,文執秀開心極了,畢竟這是她頭一次瞧見採菱節的盛況。
以往總是聽大哥說,聽靜寧說,而這一回,她雖然沒參與,但至少她瞧見了。
「秀兒,身體別探出去。」坐在頂層的亭閣裡,四周只有梨木雕欄,文世濤提醒妹妹,就怕她太靠近雕欄,風太大,一個不小心就將她給吹下樓去。
「嗯?」她頭也不回地應著。
「秀兒,別人在說話時,你要看著,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我在說什麼?」文世濤輕輕地扳動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
這動作倒也不是很特別,但文執秀一瞬間紅了臉。
「秀兒,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一見她頰上的紅暈,文去濤隨即探手撫上她的額。
「大哥,今天很熱耶。」不要因為她臉上發燙就認為她又不舒服了,她只不過是……又想起那個男人罷了。
他像道強烈的光芒,霸道又強硬地照進她黑暗的夢境,溫暖了她冰冷的地界,那麼蠻橫地佔據她的視線,教她一遇上熟悉的場景便想起他,想起他說的話、他做的事……和他的擁抱。
想著,一張臉更紅了。文執秀欲蓋彌彰地扇著風,嚷著,「哇,今天真的很熱呀。」
「小姐,喝點涼茶。」靜寧立刻奉上茶,抽出腰間的扇子替她扇風。
「靜寧,謝謝你。」
靜寧淡笑著,聽到後頭有聲響,直覺回頭探去。
「當家的。」來者喚著。
聞聲,文世濤回頭探去。「鄭掌櫃?是古玩鋪發生什麼事了嗎?」除了錢莊,文家近年經營的事業也越來越多樣。
「不是古玩鋪,而是宮內的御雕師今日提早出宮了,不知道當家要不要見他?要是錯過了今日,他晚一些可就要前往古浚城了。」鄭掌櫃急聲道。
文世微蹙濃眉。「不是聽說三天後才出宮回家鄉的嗎?」
文執秀見狀不禁笑道:「大哥,你去吧,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可是……」
「大哥,有靜寧在啊,你不相信她嗎?」她保證道:「晚一點我就回府,好不?」
文世濤想了下,輕撫她的頭。「好吧。」再看向靜寧鄭重叮囑,「別離開小姐一步。」
「是。」
文世濤這才和鄭掌櫃匆匆離去。
文執秀看著溪上百來艘的柳葉舟,搖頭說:「唉,這未婚男女的節日,大哥也沒過過呢。」
「爺兒很忙。」靜寧道。
「可是,這節日是不分男女的,我從未見過有哪個姑娘拿著雙頭菱到咱們府裡。」她遍著嘴,看向貼身丫鬟。
大哥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這京城裡的姑娘是怎麼著?全都這般不識貨?
「小姐,雙頭菱不是這麼容易找著的。」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
「可別跟我說,你想去划舟。」靜寧笑咪咪地道。
「嘿……」文執秀難掩期盼地笑著。
「別傻了小姐,就憑你也想划舟。」靜寧立刻換上後母臉孔。「到底是舟划你,還是你划舟?」
「把我瞧得這麼扁……」
「剛好而已。」靜寧淡笑著。
「哼……」她皺皺鼻子,繼續感受過節的熱鬧,眼角餘光瞥見靜寧看向後頭,她也跟著看去,瞧是錢莊的掌櫃走來,她微揚起眉。
大哥都這麼忙的嗎?還是巧合?才休息一日,人都找上門來了。
她瞧靜寧和錢莊掌櫃咬著耳朵,然後前者一臉為難地攢起眉,她便大略猜到,輕聲道:「靜寧,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可是……」為難極了,她不想丟下小姐一人,可是錢莊有急事要找爺兒,這事偏又耽擱不得。
「你以為我一天到晚都會出事嗎?」她好笑地看著她。「去吧,早點回來。」
靜寧想了下,道:「小姐,這樣吧,咱們換個地方看,好不?」
至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她已經犯了一次錯,這回絕不能再犯。
於是,靜寧帶著文執秀下樓,尋找樊入羲的幫助。
「沒問題,有我在,要是還有人敢動執秀一根寒毛,我就把對方給宰了。」樊入羲笑嘻嘻地說著沒什麼殺傷力的大話。
「樊爺,麻煩你了,奴婢去去就來。」
「不急,慢慢來,反正有樊大哥在。」文執秀擺了擺手,目送貼身丫鬟急匆匆離去。
等人一走,她不禁垮下臉,在一樓完全看不到方才壯麗的場面,讓她有點掃興。
虧她今兒個心情好,身體好,卻只能待在一樓雅間看風景。剛剛在頂樓,那景致多好呀……
樊入羲看著她的背影,躡手躡腳地走出雅間,不一會,走進另一個人,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後。
文執秀興致缺缺地看著遠方,突地發現有抹影子罩來,她回頭,瞧見來人不禁一愣。
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再瞧,依舊是他。
「執秀。」他笑喚。
她直瞅著他,脫口道:「樊大哥呢?」方才陪著她的人明明是樊大哥呀。
「他有事。」
「是喔。」她靦腆地朝他一笑。「鬼爺,怎麼會有空到這兒?」
同時想到那日他說,他放不下她……他為何放不下她?她跟他素昧平生,何來放不下她這種說法。
她很介意,卻不知該從哪裡問起,就怕問得太多,顯得自己過分介懷。
「鬼爺?」
「有什麼問題嗎?」瞧他表情古怪,她不解自己哪裡說錯。
難道她喚錯名字了?可是大哥明明說他叫范姜鬼的,當時她還覺得這名字取得好怪。
「是誰跟你說我的名字的?」他緩步走向她。
「我大哥。」難道不是大哥說錯,是她搞錯?「我說錯了嗎?」
范姜魁笑而不答,直到走至她身旁坐下,探出長指,在她面前比劃著。「是魁,不是鬼。」
他想,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文世濤故意這麼喚他的。
真是的……他像鬼嗎?
原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文執秀不好意思地垂下長睫。「對不起。」真是的,大哥怎麼不糾正她。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的確是有人覺得我跟鬼沒兩樣。」他訕笑著。
在商場上,他很清楚有好些個人對他極為不滿,私底下喊他鬼爺的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