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暈陶陶的走回房間,站在四柱大床前怔忡著,感覺體內翻滾沸騰,似是有什麼事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
「翎?」韋劭妏掀開薄被,鵝黃色的緞面絲被,加上床頭昏黃的燈光,將她映照得如畫中仕女,「怎麼醒了?」
這麼多年來,她不敢一個人入眠,生活在姊妹們的羽翼下,從來沒想過自己必須堅強,不應該依賴別人,理所當然的待在親人身邊。
她不曾被責備,一直以來都比兩個姊姊得到更多的疼愛,被縝密的保護了二十年。
可是谷烈,一個她有點介意的男人告訴她,會帶她找個能讓她不怕不慌的地方,這麼堅定的語氣,讓她心頭滑過一抹暖流,突然間覺得自己該試著爬出家人為她打造的避風港。
下定了決心,劭翎拿起自己的枕頭,抱在懷裡,語氣堅定地對大姊說:「姊,我回我房間睡。」
「嗄?」韋劭蚊立刻坐起身子,一臉驚訝的看著小妹,「你確定嗎?」
「嗯。」劭翎點頭,一瞼壯士斷腕的決心。「我要堅強。」
聞言有絲訝異,但她仍溫柔的微笑給子支持。「加油哦,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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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會對她說出那種話呢……
瞪著手機,谷烈啞口無言,他不敢相信自己說了那種肉麻話。
「我在幹什麼啊?」不過是有點在意她、關心她,像對待一個鄰家妹妹,可為什麼說出口的承諾卻那麼曖昧呢?
他從來不興甜言蜜語那一套,覺得肉麻噁心,與他的男子氣概不符,更別說如此婆婆媽媽的跟個女孩子說話。
可她淚流滿面的愁容浮現眼前,他就心頭一緊,那股揮之不去的在意令他無法忽視……
「不過是回一趟台灣,怎麼連個性都變了?」他劍眉攏起,一臉的困擾,「算了,順其自然吧。」不想了,心煩。
解決完梗在心頭的一件事,他開始回想,方才與谷燦的你來我往當中,他被識破了多少?
他的玩世不恭是表現給別人看的,真正的谷烈做事謹慎,絕不會讓自己吃虧。
想了想,他拿起手機,再撥一通電話。
「希堯,是我,有件事,我要你親自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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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提著公事包快步行走在長廊上,神情一絲不苟,僵硬的下顎透露了他的緊張不安。
停在一扇門前,他輕咳兩聲,一邊深呼吸的同時,調整已經很整齊的領帶,這才輕叩門扉。
「進來。」這老邁虛弱的嗓音,令男人一凜。
扭開門把,走進光線充足的病房,躺臥在病床上的老人,目光看著窗外的杜鵑,不動聲色。
這間單人病房窗明几淨,采光良好,空間大且設備一應俱全,要什麼有什麼,空氣中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反而有股淡淡花香。
男人吞了口口水,不自覺的緊張。每回見谷勝豐,他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做不好遭人白眼,就算這個商場霸主病重了,那可不代表他已不具威脅性。
而自己今天來要告訴這位老人的事,恐怕會讓他怒火攻心……
「谷總裁。」男人走向谷勝豐,恭敬的鞠了個躬,將公事包打開,拿出一份文件,「這是今早快遞送到我事務所的聲明,請您過目。」
「咳咳。」谷勝豐輕咳兩聲,伸出枯瘦的手,接過那份文件,低頭審閱。
律師屏息以待,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惹惱了脾氣暴躁出了名的大總裁。
仔細看完手上這紙具有法律效力的聲明,谷勝豐原本的面無表情,緩緩漾出一記意味深長的笑。
「哈哈哈哈。」他不怒反笑,讓原本惶恐的律師心中打了個突。
「谷總裁,這是谷烈先生拋棄繼承權的聲明。」他忍不住提醒。替谷總裁擬的遺囑中,那位谷先生的地位舉足輕重。
谷勝豐心情難得的好,像是得到心愛玩具的男孩。「我倒是沒料到他會有這一步棋……有意思。」彷彿病痛都消失了,此刻,他一心只想著怎麼跟小輩玩上一玩。
他還有時間,還會有別的辦法的。
「既然這樣,我該來好好想一下財產分配的問題。」他朝自己一手提拔的律師揮了揮手。「這件事別透露出去,我會再跟你聯絡,你先回去吧。」
「是。」律師鬆了口氣,欠了欠身便轉身離去。
谷勝豐望著窗外,腦筋動得飛快。該用什麼方法,讓那孩子心甘情願接下谷氏呢?若能夠引那精得像鬼的小子上當,那他這一生,就沒有遺憾了。
至於那些權力鬥爭……就不關他老人家的事了。
「谷烈,你這臭小子。」老人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想置身事外?門都沒有。」山不轉,路轉。
窗外的杜鵑,枝丫因風搖曳,一朵盛開的花兒,飄然落地。
「人嘛,都會有弱點。」閉上眼前,一抹精光奔竄而出,如流星般稍縱即逝,「小心啊,把柄落入我手中,可是很危險的,孩子……」
第五章
「谷爺爺,你今天精神很好呢,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劭翎動用柔情攻勢,勸不愛出病房的老人家出去曬曬太陽,「好嘛,我們去散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不要。」谷勝豐執拗得很,很難勸服。
「哎喲,成天待在病房都要發霉了!走啦走啦。」她使出對付病患的方法之一——半強迫。
搬來輪椅,召來昔日同事幫忙,不管老人氣得悶聲撇嘴,扭頭不看她,硬是將他拋上輪椅,推出病房。
「還是你有辦法。」安寧病房少數的男護士朝劭翎豎起大拇指。
這個病患真的有夠麻煩,連例行的檢查都不願離開病房,大吼著要他們把儀器搬進來,他死都不出去。
而且上回做斷層掃瞄時,他可是拳打腳踢,哪有病弱的樣子啊?
「嘿。」劭翎眨了眨眼,推著生悶氣的老人家散步去下。
春天的陽光,溫暖舒服,不討人厭。她把輪椅推到庭院裡,讓好不容易身體好些的谷勝豐透透氣。
她曾經照顧過谷爺爺一段時間,知道他是個驕傲的人,不輕易喊痛,總是忍到忍無可忍,才鬆口需要止痛劑,而最近他使用止痛劑的量越來越高……
他清醒的時間少了,容易疲倦勞累,她近來探望谷爺爺時,他幾乎都是沉睡著的。
「谷爺爺,外面空氣清新多了吧?就跟你說不要老待在病房嘛,空調吹多了也不好啊。」劭翎強打起精神,說說笑笑的,製造話題。
「哼。」谷勝豐哼了哼氣,「不要以為我老了就看不出來,小翎丫頭。」憑這點演技還想滿過他?哈,去跟谷烈多學學吧!
小丫頭明明就快哭了呢,真是。
「以後你沒事別來了。」硬脾氣的老人家,心疼一個無親無故的小丫頭為他的日暮途窮而難受。
劭翎呼吸一窒,緊張的問:「爺爺你趕我?討厭我了?」看不到爺爺,她並不會因此而放心啊!
這所療養院對出入管制很嚴格,訪客沒有病患或家屬的許可是不許探視的,若不是在谷爺爺的特許之下,已離職的自己哪可能再踏進這棟醫療大樓?
「你噢……」谷勝豐無奈地歎息。看她一副快哭的樣子,自己怎麼捨得跟她說不呢?
很奇怪,他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連自己的孫子、孫女都很難讓他喜歡與信任,但劭翎這個小女生,偏偏有一股很特殊的氣質,讓人不禁想憐惜她、寵她,甚至對她吐露心事。
「爺爺。」劭翎站在他面前,秋水般的瞳眸閃動著淚光。「除了來看看你,我真的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如果連來探望你都不行,那我還能怎麼辦?」
唉……這丫頭是水做的嗎?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這老人家好心疼啊!
「爺爺,你又欺負人家啦?」谷烈拎著食物從大樓朝他們走來,臉上帶著不正經的笑,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消遣的說道:「行情真好,都快八十了還有人中意你呢。」曖昧的朝長輩眨眼。
「說什麼渾話!」谷勝豐氣得吹鬍子瞪眼,要是手上有枴杖,他一定會往孫子頭上敲去。
「我說的是真話啊!小翎,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呀?」
不正經的傢伙又來了!劭翎皺了皺鼻子,朝他吐舌頭扮鬼臉。「討厭鬼!」眼淚馬上收回去,想哭的念頭消失無蹤。
「哈哈哈哈。」谷烈放聲大笑,那種笑法很得意,像是又下一城。
逗弄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儘管會被她討厭、白眼,他仍樂此不疲。
「我剛聽說你們在這裡,真難得爺爺有這種閒情逸致。」
「跟你比?」哪有他這麼清閒?谷勝豐哼了聲。
谷烈莞爾。看著老人家生氣的模樣,不禁想起前些日子,爺爺咄咄逼人的質問自己放棄繼承權的事,老人家八成還在生他的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