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亂半干的一頭短髮,正當她左右為難時,悅耳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緒,她渾身一震,盯著螢幕上顯示的號碼,半天回不了神。
離婚後為免自己忍不住,她刪除了他的號碼,可心中的記憶卻沒那麼容易刪除,所以現在這通電話──
「喂?」
「是我。」
她幽幽屏住呼吸,是他,她知道,不敢說心有靈犀,卻為此時他的來電而覺得欣慰。
電話兩端一陣沉默,靜得如果不是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會以為就這樣斷線了。
半晌,紀凌雲道:「沒什麼,只是想聽妳的聲音。」
唐恬欣難掩驚訝,什麼時候他居然會說這種話?
「我掛電話了。」
沒等她回過神,就聽電話那頭說要掛斷,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
「等等!」
紀凌雲拿著手機的手頓了頓,唇角輕輕揚了起來,他聽到她吸一口氣的聲音。
「我、我是想說,你在那邊還好嗎?」
「哪邊?」他假裝不知道梁微微一定會透露他的行蹤給她。
唐恬欣頓時臉紅成一片,窘迫的解釋,「我只是恰巧聽微微說你去南美出差。」
「我很好。」
不只很好,他的語氣帶笑,聽起來是好極了。
唐恬欣覺得窘極,含糊道:「那、那沒事的話我掛了。」
她才不想讓他知道她有多關心他,慌張的想掛電話,卻聽彼端傳出一聲,「不許掛。」
唐恬欣手一顫,大眼不可置信的瞪著話筒,他居然隔著電話也能命令她,心中一惱,她啪的一聲切斷通話。
「臭紀凌雲!壞紀凌雲!你最好被那些工人吊起來打一頓!」
氣惱的瞪著手機咒罵,以前他雖然不夠好,但至少不曾如此專制,他們之間也算相敬如賓。
現在他們不是夫妻了,他反倒這樣理所當然的命令她,她又不是他養的小狗或小貓。
喵……腳邊的小花貓似乎感受到新主人的情緒波動,適時的撒嬌,唐恬欣凝眉,輕輕呼出一口氣,可下一秒,手機鈴聲再度響起。
她像被雷擊中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著不斷震動的手機。
終於在她的咬牙堅持下,鈴聲戛然而止。
重重吐出一口氣,她大有死過一回的感覺。
而在地球另一端的紀凌雲掛了電話,玩味的望著鑰匙圈上的小男孩,唇角不期然浮上一絲笑意。
那個小女人居然敢掛他電話,哼……看來他們有得纏了!
因為南美的事情順利解決,也因為心中有了牽掛,紀凌雲比預期提前踏上歸途。
從機場出來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因為隨行人員都還留在南美,所以他沒有通知梁微微安排接機,直接叫了計程車回家,進家門卻發現感覺差透了。
家是黑的,傭人從不在家過夜,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走動聲,偌大的空間裡靜得連空氣都顯稀薄,踏進起居室,取了乾淨衣服進浴室梳洗,洗到一半發現洗髮精沒有了,他習慣性的揚聲。
「洗髮精用完了,恬欣!」
回應他的,只有一直持續的水聲,半晌,他緩緩回神,苦澀且自嘲的一笑。
搖搖頭,用最快的速度沖乾淨自己,關了水,扯過一旁的浴巾包住下身,抬頭,他呆住了。
被水霧迷濛的鏡子上,淺淺映出很多字──凌雲……凌雲。
全部都是他的名字,她的字跡!
心驀地一疼,不知是水氣太濃還是空氣太壓抑,紀凌雲的眼眶熱了。
手指輕輕觸在那娟秀字跡的邊緣,「傻瓜!唐恬欣,妳這個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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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點半,唐恬欣剛剛被母親念過一輪,飽受折磨的耳朵才貼進柔軟的枕頭,耳邊又傳來手機鈴聲,在清冷的夜裡顯得格外利耳。
她皺眉,掙扎著伸手勾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邊小聲抱怨,猜測極有可能是梁微微又和她的阿娜答拌嘴,要找她訴苦。
可當地看清螢幕上的號碼時,抱怨聲頓時化成烏有,嘴巴張成了O字型。紀凌雲!
恍惚的看一眼旁邊的電子鐘,十一點半,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打電話給她?腦袋一片空白,偏偏電話催人心揪,她很想取出電池讓它消音,可想到這個號碼代表的那個人,她永遠無法很心拒絕,顫手按下接聽鍵。
「喂?」深吸一口氣,她輕聲開口。
「……救命!」
她心中一緊,不敢相信的再次確定。
「是……是凌雲?」
「我快死了,恬欣,救找!」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唐恬欣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說話,頓時慌了手腳,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她提高嗓音焦急道:「怎麼了?你在哪裡?你怎麼了?」
「……好痛,我在妳家門外──」
她立刻衝下床跑向窗邊,差點絆倒,一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清冷的夜風刺痛了她的心,他的車果然停在她家樓下,顧不了多想,她朝電話喊道:「該死的!你待在那別動,我馬上下去!」
說完轉身跑向門外,可沒幾秒鐘又再度衝回來,想拉開存放醫藥箱的抽屜,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他怎麼了?不是應該在南美的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喊救命,難道是她的詛咒真的應驗,他被人打傷了?
「……老天!該死的!」
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她用力拉開抽屜,提了醫藥箱就跑。
紀凌雲對著嘟嘟響的手機,半天沒回過神來。
該死的?他一向溫婉的小妻子居然會罵人?!
不可置信的莞爾一笑,他抬頭,便見一個女人跌跌撞撞衝出家門。
「該死的!」
下一秒換他低咒,她居然沒披件外套,穿著單薄的睡衣就跑出來了,現在可是寒流入境的十一月天氣啊!衝下車,他脫了西裝外套迎向她。
「別動!」
見他跑向自己,唐恬欣立刻緊張的大叫。
他停住腳步,莫名看她如臨大敵臨境的瞪著自己。
她飛快跑到他面前。
「不是要你待在車裡別動的嗎?痛得喊救命的人為什麼這麼不聽話?哪裡痛?傷在哪?流血了嗎?還是打電話叫救護車──」
肩頭壓下的溫暖讓她的所有焦慮頓住,遲緩的抬頭,視線對上他的,發現那張久別的臉上居然噙著笑,不是慘白,而是一抹暖色。
「很痛,痛得要命,所以我才來找妳。」
拉攏外套,直到將她包得密不透風,紀凌雲才開口。
唐恬欣承認自己沒有他聰明,所以他說的話她一點也聽不懂。
低頭,見一對嫩白的腳踝露在清冷的夜風中變得慘白,紀凌雲擰眉,打橫將她抱起,快步走向車裡。
直到身體失衡,唐恬欣才回過神,瞪著他一切如常的臉色,瞪著他緊擰的眉頭,她生氣的質問,「你根本沒傷沒痛對不對?」
有傷有痛,疼得喊救命的人,不會像他這樣輕而易舉的將她抱起。
打開車門想將她放進車裡,胸口卻被用力一捶。
「紀凌雲你這個混蛋!我要回家,別想再把我鎖在車裡!」發覺自己被騙的唐恬欣惱羞成怒。
她是笨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想他一通電話幾聲呻吟她就方寸盡失,想到方才自己焦心的擔憂和恐懼,想到因為他的玩笑而狼狽跑出來的自己,眼淚同時浮上眼眶,握成拳的小手不由自主向他招呼而去。
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眼睛對上她的,望著那一片淚水迷離,他沉聲說:「就算我再痛,也比不上看到妳光腳跑出來時的心疼。」
唐恬欣愣住了,遲鈍的壓下目光,看到自己竟然真的光著腳,眼淚就這樣啪噠啪噠的墜落。
紀凌雲關好車門,回到車裡,將暖氣開到最大,望著低頭落淚的她,他無聲歎一口氣。
「我十點半下飛機,回到空蕩蕩又了無生氣的屋子,空著肚子洗澡,洗到一半發現洗髮精用完了,喊妳的名字,回應的是回聲,洗完澡,發現冰箱是空的,胃開始痛……」
聽他自言自語的報告一天的行程,唐恬欣忘了自己還在生氣,抬頭看他,只見他兩眼盯著儀表板,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說話時毫無表情。
心,覺得酸酸的。
「……去藥房,老闆問我要買哪一種胃藥,說現在光胃藥就有十幾種,我說不出來,他推薦了一大堆,可不是我以前吃的那種。」
「吉胃福適加半片普拿疼。」
他回頭,對上她的眼睛,眸子如漆黑的蒼穹。
唐恬欣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中插了話,尷尬之餘,心痛更甚,她轉頭,試圖打開車門。
「我要回去了。」
「心很痛。」
開車門的動作在一瞬間停頓,她不確定自己聽的真切。
「看到被水霧迷濛了的鏡子上居然全是自己的名字,那時候覺得自己是宇宙無敵大混蛋。」
很好笑,居然有人說自己是宇宙無敵大混蛋,而且這個人是一本正經、一絲不苟的紀凌雲,很好笑的笑話,如果是微微聽到,一定會笑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