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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往北走,那裡的樹下有個足夠兩人藏身的樹洞。」他在樹上觀察了好一會,才發現這個隱身的好地方。

  「你是指樹底下生滿籐蔓的那個小洞嗎?」他很懷疑那裡能藏兩個人,那個洞口明明很小。

  「是的。」少年氣力漸失,只能靠著他。

  見他面白如紙,幾無血色的模樣,陸四郎沒心思再猶豫,一咬牙,「頭放低,我扶你進去。」

  賭一把吧!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好人有好報,他今日豁出去救人,總該有點好運氣吧。

  兩人剛一彎腰,進入狹小的樹洞內坐定,又把樹籐撥到洞口遮掩不久,不遠處的腳步聲便紛紛逼近就停在樹前,透過樹籐空隙隱約可見暗青色的黑緞面雲靴交錯而過,一把銀晃晃大刀垂放著,刀尖猶滴著血。

  「找到了沒?」一道低沉的嗓音問道。

  「沒瞧見。」

  「怎麼會被他逃過一劫,那小子只帶了幾名侍衛,應該逃不遠,快把人找回來,否則上面怪罪下來,你我都吃不消。」穿著一身鴉青色的男人年約四十歲出頭,長了一雙三角眼,看人的神情像條陰寒入骨的毒蛇。

  「廠公,屬下們明明已經將他綁起來了,不料仍被他逃脫,是否有我方不知的暗衛在保護他?」

  「呵呵,天底下還有比西廠更消息靈通的地方嗎?咱家都親自出馬了,若還能讓人跑掉,你說咱家這張臉要往哪裡擱。」男子發出怪異的笑聲。

  「廠公,不是你出手太慢,而是二……太過狡猾了,假裝昏迷騙過屬下等,這才疏於防備讓他趁機逃脫。」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有傷在身,虛軟無力的人還有餘力割斷縛綁的繩子,自裡外三層的看管下逃出。

  「哼!的確有夠滑溜的,難怪令那位主子忌憚三分,他……唔!有人來了。」

  他眉頭一蹙。

  「有人?」他沒聽見呀!

  「小平子,去瞧瞧是誰來了。」

  「是的,廠公。」小平子足下一點,飛快的離去,不到半盞茶功夫又見到他凌空現身。「啟稟廠公,是林公公和趙公公,他們是負責採買新人入宮的公公。」

  「嗯!知道了,先避開,不要與之接觸。」他們私下出宮一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以免節外生枝。

  「那二……不追了嗎?」主子的怒火十分可怕,差事辦差了,掉地的頭顱可不只一、兩顆。

  「這事咱家自會向主子稟明,你們都散了吧。」無功而返,這對他而言是極大的羞辱。

  「是的,廠公,屬下等告退。」面無表情的數道人影眨眼間便消失無蹤,彷彿他們不曾出現。

  眾人離去後,獨留身穿鴉青色繡五蝠流雲紋衣袍的男子在原地,他一動也不動,像是入定的石頭,品味著山水秀麗,微風輕拂他微顯銀白的頭髮,揚起他束髮的月白羅錦帶。

  驀地,一股殺氣席捲而來。

  沒人看到他怎麼出手的,下一瞬間,他手上那柄三尺軟劍沾上血。

  「呵呵呵,原來是咱家多想了,以為聞到了血腥味,沒想到是只遭獸夾傷了後腿的兔子。」他輕哼一聲。

  劍一抽,一隻體型碩大的灰兔從籐蔓中滾出,後腳抽搐兩下後便死了,左後腿尚夾著一隻巴掌大的捕獸夾。

  「小子,算你逃得快,下回可就沒那麼好運了。」他低聲一笑,收劍入鞘,轉身走向林子深處。

  直到他人走遠了,躲在樹洞裡的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仍是不敢動彈,背後的衣服全濕透了。

  那隻兔子離他們很近,就在方寸而已,也許樹洞本是它的窩,因為受了傷欲返窩療傷,沒想到陰錯陽差的反而救了他們的命,給了他們兩個人活命的機會。

  若是劍再偏一寸,刺中的便是錦衣少年的胸口,以劍身的鋒利,他怕是難逃出生天。

  「呼!差一點我就陪你送死了。」輕吁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陸四郎挪動僵硬的四肢,拍拍胸口。

  「我欠你一命,記住這個人情,必還。」他不輕易許諾,有恩必報。

  「咦,你要走了?」看他艱難的起身,好人做到底的陸四郎將他扶出樹洞坐,讓少年坐在地面突起的樹根上。

  「為防那些人去而復返,我必須盡快離開。」劉老賊太陰險了,他賭不起這可能性。

  「好吧,那你小心點,我也要逃了。」在天黑前總要找個安全的落腳處,林子裡野獸多,太危險了。

  「你姓什麼,叫什麼?」錦衣少年目光溫和。

  「我叫陸四郎,你呢?」他反問。,

  「我姓齊,你……我的人來接我了,我得走了。」陸四郎,他記下了。

  說話間,數名玄衣人驀然從天而降,先行了跪拜禮,繼而恭謹的迎走錦衣少年,行動快而敏捷,毫不拖延。

  「我也走了,各自保重。」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陸四郎暗暗發誓以後絕不亂救人了,太驚險了,小命差一點斷送在這裡。

  「你想走到哪裡去呀!臭小子!」

  一道飽含怒意的聲音突然出聲,陸四郎當場一愣,嚇得睜大眼。

  「你、你們怎麼追得上我……」他驚訝的面色灰白,觀察著四周地形又想逃。

  「你再跑就打斷你的腿,我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林公公一把捉住他單薄的肩膀,五指緊扣。

  「我、我要回家,我不跟你走。」陸四郎驚慌的掙扎,身體使勁地扭動。

  「由不得你,你家裡人已經收了兩百兩銀子,銀貨兩訖。」他手一出力,陸四郎立即癱軟無力。

  「我也不怕告訴你,你是進宮當公公的,這輩子別指望回家,等你那話兒被切了,便會斷了念……」只有死人才出得了宮門。

  「什麼?!」陸四郎倏地面無血色,眼神頹敗。

  第3章(1)

  「瞧瞧你繡的是什麼東西,牡丹不像牡丹,海棠不像海棠,紅紅綠綠的擠成一團,平白浪費上好的繡線。哼,你這個吃白食的真不要臉,怎麼也趕不走,非要賴在我們陸家浪費錢。」

  一根細細的柳條揮下,手持銀頭繡花針的雪白小手來不及縮回,當即被柳條打中,一條刺目的紅痕霎時從白皙的手背上浮現。

  這不是一隻大家閨秀的手,膚色白皙卻有著深淺不一的傷痕,掌心滿是細細薄繭還有燙傷的痕跡。

  「我……我沒見過牡丹,我繡的是鴛鴦,咱們村子裡的人都說我繡鴛鴦最傳神了,還可以賣錢。」她也喜歡一針一線繡鴛鴦,繡出縷縷情絲,思念著遠在他鄉見不著面的人兒。

  「哼!人家隨便說說你也信,要不是看在陸家的分上,誰會理會你這個沒人不要的童養媳。」穿著一身藍底白花羅裙的姑娘約十六、七歲,模樣秀麗,五官鮮明,發上簪了根菊花簪,小小的菊花綴著米粒大小的珍珠,看來家境不錯。

  在封閉的小村落裡,這樣的容貌的確是引人注目,早該嫁人為妻,生幾個胖娃娃,過上夫家憐、丈夫寵的好日子,一家和樂快活無比。

  可惜陸喜兒偏偏嫁不出去,並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她凡事都想跟眼前的小姑娘比,想勝過對方幾分。

  壞就壞在這裡,眼前這嬌媚的小姑娘打小就是容貌出眾的美人胚子,附近十里八村都曉得陸家有此貌美佳人,上門的媒人皆是專門為她而來,沒人注意到陸喜兒也到了嫁人的年紀。

  由於來向她求親的人條件一個比一個好,有茶莊的少爺、酒樓的小掌櫃、才貌兼具的有為秀才,甚至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嫡次子也托人來說媒,一個個都承諾要用大紅花轎將她抬進門做正妻。

  這讓陸喜兒嫉妒不已,她自認自己才是陸家的正經小姐,可是她看上的人家都對她視若無睹,多次略過她轉而去討好那賤丫頭,為一求美人歡心而花招百出。

  為此,陸喜兒恨極了,更下定決心要嫁一個誰也比不上的夫婿,就這樣一年拖過一年的依然未能如願,最後把自己耽擱了,快十八歲的老姑娘至今未獲良緣,猶在尋覓中。

  所以她對葉照容,也就是她堂哥的童養媳始終看不順眼,處處找她麻煩,能讓她不痛快的事絕不手軟,非把人擠對得落了下風才甘心罷手。

  「我娘沒有不要我,她只是日子過得困苦,養不起我而已。」她不怨任何人,相信當初送走她,娘的心裡也是很苦的。

  「還敢頂嘴,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是誰家的米,若非我們陸家心善收留了你,你還不曉得在哪裡刨草根吃呢!」陸喜兒趾高氣揚的仰起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

  陸家大房和二房對外宣稱陸四郎飲水思源,知恩圖報,為了報答長輩們的養育之恩,因此自願去京裡幹活,等賺夠了錢就會回來,村子裡的人聽了無不對陸四郎的孝心好生動容。

  但事實上是這兩家人拿到了他的安家費後,安然無恙的渡過當年的難關,還有餘錢買了地,種上新稻,加上之後數年都風調雨順,無重大風災雨患,家底也因此殷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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