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牆頭消失,片刻後門嘎吱一聲打開,愛瑪立刻溜進花園裡。高高的樹籬使她看不見屋子的背面。
「跟好我。」迪生說。
他沒有走花園裡的小徑,而是帶領她穿梭在迷宮似的林木間,直到他們抵達廚房門的附近。他打量著靜悄悄的屋子。雖然堅持跟來,但愛瑪發現她並不想進入屋內。
「待在這裡。」迪生低聲吩咐。
她在樹籬的陰影下看著他步上台階試著轉動門把,門沒有上鎖。他回頭看她一眼。她知道他打算進去。她深吸口氣,快步登上台階加入他。
廚房裡沒有人,但晚餐要吃的食物都已完成烹飪前的準備工作。
「看來不像是她突然決定關閉寓所離開倫敦。」迪生說。
「對。」愛瑪尾隨他穿過廚房進入後走廊。她立刻認出這裡就是舞會那夜她跟蹤辛旺到達的地方。她瞥向對面,看到書房門緊閉著。
又一股寒意竄下她的背脊。她的目光無法離開書房門。
「迪生,書房。」
他神情怪異地看她一眼,但沒有發問。他穿過走廊打開書房門。
房裡的景象使愛瑪倒抽口氣。書房被翻得亂七八糟。但令她反胃的卻是明白無誤的死亡氣息。她倒退一步,本能地掏出手絹摀住口鼻。透過手絹淺促呼吸著,她驚駭地瞪著躺在書房地毯上的人體。
「我的天啊!迪生。是不是……」
「沒錯,是蘭妲。」迪生走進書房,停在屍體旁邊。「她死了。」
愛瑪勉強自己往房裡跨一步。她的目光無法離開蘭妲被鮮血染紅的上衣。
「她在自己家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愛瑪問。「僕人一定會聽到槍聲。他們人呢?為什麼沒有人報警?」
「也許她在兇手抵達前就打發他們離開了。」迪生移向附近的桌子,低頭凝視著地面。「她似乎一直在等你來。」
愛瑪強迫自己把目光轉向散佈在他腳邊地毯上的物品。一個草藥罐、一個茶壺、一個茶杯和一副紙牌。
「她顯然又想對我進行實驗。」愛瑪望向他。「但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已經相信靈藥對我有效了。」
「沒錯,但她必須先使你相信靈藥能讓你看穿紙牌,然後才能說服你跟她合作。」
「這大概就是她下午打發僕人離開的原因。」愛瑪緩緩地說。「她覺得私下告訴我她的計劃比較好。」
迪生打量著零亂的室內。書架上的書掉在地上,紙張散落在地毯上,地球儀滾出了它的支座,書桌抽屜都被拉了出來。
「我猜這有可能是竊賊的傑作。」他說。
「但你聽來並不相信是那樣。」
「我是不信。」他走到書桌旁。「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得不假定兇手是在找尋藥方或秘笈。」
「你想他找到了嗎?」
「不知道,但他很可能有所收穫,因為他顯然決定他不再需要蘭妲。」
「天啊!迪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答案顯而易見。我們應該離開這裡,而且越快越好。」他抓住她的手腕。「此刻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讓你跟另一件謀殺案扯上關係。」
愛瑪的胃裡一陣翻攪。「但誰會把我跟這件命案扯在一起?」
「我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他拖著她走出書房。「我們必須在僕人回來前離開。」
「這一點我完全同意。」
他們循原路退出屋子。抵達依然空無一人的後巷時,愛瑪才明白她剛經歷了什麼事,緊接著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你沒事吧?」迪生目光銳利地看她一眼。「你的臉色有點蒼白。」
「當然沒事,我又不是沒見過謀殺案。事實上,這是兩周內的第二次。」她深吸口氣。「照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習以為常。」
「你真幸運。我以後恐怕得隨身攜帶嗅鹽了。」
他們快步走出巷子。愛瑪看到出租馬車還在街角等候他們。車伕在駕駛座上鼾聲大作,連拉車的馬也在打瞌睡。
迪生拍擊車身。「醒醒,車伕,你的乘客回來了。我們想要立刻離開。」
車伕從夢中驚醒。「遵命,先生。」他長歎一聲執起韁繩。
迪生拉開車門推愛瑪上車。他跟著鑽進車廂,關上車門,拉攏窗簾。
愛瑪交抱雙臂。「誰會想置蘭妲於死地?」
「依我之見,許多人會欣然朝她開槍,包括幾個嫉妒的妻子在內。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妨假定兇手跟秘笈和藥方這件事有關。」
「沒錯。」她伸手按摩額頭。「但是,迪生,你提到嫉妒可能是犯案動機。」
「那又怎樣?」
「有一個人有充分的理由嫉妒蘭妲的眾多情夫。」
迪生沉默片刻。「你說的對。我們最好在警方得到相同的結論前找到辛旺,我有些問題要問他。」
「你憑什麼認為他會回答你?」
迪生露出他神秘莫測的笑容。「我會跟他談條件。只要他肯提供和蘭妲的過去有關的情報,我就會在警方試圖以謀殺罪逮捕他時幫助他逃亡。」
愛瑪突然靜止不動。
迪生密切注視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
「真要命。愛瑪,我沒有心情玩遊戲。我的計劃有什麼不妥之處?」
「沒什麼重要的,我只不過是想到你打算跟辛旺談的條件非常類似你跟我談的條件。」
他看來既懊惱又困惑。「才怪。」
她聳聳肩。「用協助調查來交換免於處死?聽來很耳熟。但我必須警告你,我認為那一招對辛旺不管用。」
迪生眼中閃過一抹憤怒,但隨即被冷靜自製取代。「我對辛旺的提議跟你我之間的安排毫無相似之處。」他語氣平和地說。「言歸正傳,你為什麼認為那招不管用?」
「我認為他是真心愛她。」愛瑪低聲細語。「人或許是他殺的,但他不會為了保命而把有損蘭妲名譽的情報賣給你。」
「你聽來十分肯定。」
她握緊放在膝頭的手。「我是很肯定。」
「你對真愛的信心令人感動。」迪生說。「但根據我的經驗,大部分的人對於生死和金錢的態度都非常實際。」
「記住我的話,你不可能收買得了辛旺。如果蘭妲不是他殺的,你倒是可以對他許下一個承諾來得到他的協助。」
「什麼承諾?」
「向他保證你會設法找出殺害他心上人的真兇。」
「你不會相信的,愛瑪,但大家都在說蘭妲的怪僕人辛旺昨天下午回到蘭妲家開槍打死了她。」蕾蒂幸災樂禍地宣佈。她剛從下午的社交拜訪回來,連衣服都沒換就忙著轉述命案的最新流言。
愛瑪放下報紙,望向滿臉興奮的蕾蒂。蘭妲的死訊在早餐前不久傳到上流社會,然後流言就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傳播開來。
「警方確定殺害蘭妲的兇手就是辛旺嗎?」她謹慎地問。
雖然她向迪生提出過相同的猜測,但她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倒不是說她無法想像妒火中燒的辛旺在盛怒之下殺了蘭妲。激情會使情緒容易波動的人作出極其危險的反應。但這個現成的答案似乎太簡便了點,尤其是牽涉到秘笈那件事。
她猜迪生也有相同的看法,但他決心找辛旺問個明白。她整天都在家等迪生的消息。快五點了,但他還是沒有出現。
「事實上,杜伊荔告訴我魏巴瑟打算僱傭警探找出辛旺把他繩之以法。」蕾蒂自己動手又倒了一杯茶,然後靠在沙發上。
「流言有沒有說蘭妲的僕人為什麼要殺他?」愛瑪問。
蕾蒂兩眼發亮。「據她的管家說,蘭妲經常跟辛旺調情早已不是秘密。難以置信,對不對?」
「還好啦!」愛瑪挖苦道。「我當伴從時發現,喜歡跟英俊男僕逢場作戲的上流社會貴婦多得驚人。」
「對,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但辛旺一點也不英俊。」蕾蒂住口不語,若有所思地噘起嘴巴。「但我承認他那種令人生畏的模樣或許很能吸引蘭妲那種女人。」
「蘭妲那種女人?」
「我向來認為她對這種事的品位不高。」
愛瑪揚起眉毛。她記得不久前蕾蒂還稱讚蘭妲走在流行的尖端。聽來社交界的豺狼虎豹已經找到他們的最新目標了,社交界的人連死都會成為蜚短流長的話題。
「蕾蒂,你是說蘭妲和辛旺有戀情嗎?」
「哦,我可不會用戀情這兩個字去抬高那種休閒活動的身價。但看來她確實經常在沒有其他的情夫時跟他上床。」
「那並沒有說明他為什麼要殺她。」
「據說辛旺在舞會那晚惹惱了蘭妲而遭到解雇。她顯然沒有給他推薦信。僕人說他在天亮前就收拾行李離開了,他們都說他離開時怒不可遏。」
「原來如此。」
「根據推測,辛旺從那時起一直埋伏在蘭妲家附近伺機報復。昨天下午他看到所有的僕人都放假外出,於是跑進屋裡開槍射殺蘭妲和偷走銀器。」
「嗯。」愛瑪強迫自己沉著地倒杯茶。「不知道蘭妲為什麼放所有僕人的假。你不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