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瑪沮喪又無奈。看來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說服蕾蒂繼續僱用她,沒有人會相信施迪生那種富豪的未婚妻會迫切地想要保住她的伴從工作。事到如今,她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愛瑪心想。她把心一橫。
「那麼你可不可以寫封推薦信給我,費夫人?」
蕾蒂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愛瑪。你再也不會需要推薦信了。」她笑得更加大聲。「推薦信,真是的。」
我完了,愛瑪心想。
一個小時後,愛瑪發現更慘的還在後頭。迪生差寶莉來傳話說要她跟他一起去騎馬。「天哪,跟他說不行,寶莉。」
她還沒完全恢復的心情再度驚慌起來。當迪生發現她不再是費夫人的伴從時,他一定會斷定她不再有資格當他的助手。她很快就會在一天之內失去兩份工作。別慌。她深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她需要時間想出一個合理的借口來逃避不可避免的事。
「麻煩你告訴施先生我沒有騎馬的服裝。」她告訴寶莉。
不幸的是,就她今天的運氣而言,也許該說是意料中事,逃避騎馬的計策徹底失敗。
幾分鐘後,寶莉興奮地拿著一套華麗的墨綠絲絨騎裝和一雙羔羊皮靴回來。
「高太太找到這些曾經是魏夫人的東西。」寶莉得意地說。「魏夫人生病前每天都會出去騎馬。我覺得它們給你穿應該很合身。」
蕾蒂在這時穿著鮮黃色低領衣裳從梳妝室裡出來。她一看到騎裝就鼓掌。「跟你的紅髮很配,愛瑪。」
愛瑪明白她無從逃避下一個災難,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
四十分鐘後,她讓馬伕扶她登上橫鞍。她執起韁繩,慶幸馬伕替她挑的小牝馬看來很溫馴。她擔心幾年沒有騎馬的她騎術早已荒疏。迪生選了一匹棗紅色的騸馬。他輕鬆地登上馬鞍,帶頭騎出庭院。幾分鐘後,他們進入城堡外圍的茂密樹林。愛瑪等他開口提起解雇她的事,但他始終一言不發,好像在想什麼心事。
在別的情況下,她會很高興有機會出來騎馬,暫時脫離令人窒息的魏家堡。她試著往好的一面想。至少她現在沒有被吊死的危險。迪生提供的不在場證明排除了她涉案的可能。警方或許不相信他的說詞,但也莫可奈何。這件命案可能就此成為懸案,因為沒有確切的犯罪證據,警方不可能傳訊上流社會的貴族。
愛瑪非常懷疑認定她殺死柯契敦的不只是魏家堡的僕人而已。她在魏巴瑟的客人眼中是頭號嫌疑犯,但他們沒有人試圖對她的不在場證明提出質疑。因為那樣等於是說迪生撒謊,她懷疑有人會笨到去冒那個險。但對迪生心存戒慎並不能阻止上流社會人士像堡裡的僕役那樣有自己的看法。她只能希望沒有人喜歡柯契敦而想替他報仇。
她終於忍不住而發問。「施先生,你認為是誰殺了柯契敦?」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兇手是誰並不重要。」
「天哪,你認為是我殺了他,對不對?」
「我說了,那並不重要。對了,我跟管家談過,她不知道誰叫女僕端茶去你的房間。指示是寫在紙條上送到廚房的,上面沒有簽名。」
「原來如此。」愛瑪沒心情關心不相干的細節。「你大概已經聽說我不再是費夫人的伴從了。」她開門見山地說。
迪生略顯訝異地看她一眼。「我沒聽說你辭職了。」
「我是被解雇的。」
「意料中事。」迪生扯扯嘴角。「費夫人不太可能僱傭我的未婚妻當她的伴從。」
愛瑪突然勒緊韁繩,小牝馬甩頭抗議。愛瑪連忙放鬆韁繩。她不該把氣出在馬身上。
「施先生,你一定明白我不再可能協助你調查。我猜你也打算解雇我吧?」
迪生皺眉。「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用不著拐彎抹角或迂迴暗示,我很清楚你帶我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你可能認為我應該感激你昨晚為我做的事。我是感激,但程度有限。」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我懂了。」
「我很清楚你使我免於被吊死。但你的舉動害我失去伴從的工作,也使我對你不再有用處。如今我不得不另覓工作。」
「愛瑪——」
「那會十分困難,因費夫人不肯給我推薦信。」
「啊。」他的聲音中充滿瞭解。
愛瑪瞇起眼睛。「她說我現在是你的未婚妻了,不會需要推薦信。我不可能說明我其實不是你的未婚妻,那樣會破壞我的不在場證明,對不對?」
「對。」他若有所思地說。
「魏家堡的客人回倫敦後一定會告訴他們的親朋好友,我不僅跟你有過短暫的婚約,而且還可能是殺人兇手。屆時我想在上流社會找到另一份工作就會比登天還難。」
「那的確會造成一些困難。」
「困難?」她壓抑了一早上的怒氣爆發出來。「那種說法也太輕描淡寫了,先生。等你宣佈我們的婚約取消時,我就完了。」
「在那種情況下,解除婚約的確會造成醜聞。」
「醜聞?我會身敗名裂!拜你提供的不在場證明之賜,現在每個人都認定,無論有沒有殺人,我都跟你有曖昧關係。沒有正式婚約的保護,我會被當成水性楊花的女人。聽說過這件事的人都不會考慮僱傭我為伴從。」
「啊,對。品德問題。」
「我勢必得改名換姓,再弄一頂假髮,北上找工作。也許到蘇格蘭才找得到。」
「命運悲慘。」他承認。
愛瑪心中燃起一線希望,至少他沒有否認這件事他必須負一部分的責任。「那麼你非常瞭解我陷入這麼大的困境都是你造成的。」
他點頭。「那樣說也沒錯。」
她精神大振,立刻乘勝追擊。「既然如此,我相信你也會同意,如果你拒絕依約付我薪資就太不厚道了。」
「的確有欠厚道。」他說。
「我跟你說過我妹妹學費的事。」
「是的,你說過。」
她鬆了口大氣。看來他還滿好說話的,她不如把其餘的要求一併說出來。「我覺得除了付我們談好的價錢外,你至少還可以替我寫封推薦信。」
他揚起眉毛。「推薦信?」
「是的。有了你這種權貴之士簽名的推薦信,我在北部找工作會比較容易。」
「我懂了。」
她立刻開始詳細說明她的計劃。「幸好我還留著我自己撰寫的前兩封推薦信的副本。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借給你參考。不是我自誇,它們真的很不錯。」
「毫無疑問。」
「我對它們也很滿意。一回到堡裡,我就去拿給你。」
「謝謝。」
「我會替自己想個新名字讓你在推薦信裡用。我暫時不敢用真名,流言往往會傳到倫敦以外的地方,沒有必要冒險。」
「愛瑪——」
「如果你不介意,希望你今天下午就把信寫好。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猜大部分的客人都會決定在這兩天返回倫敦。」
「沒錯。每個人都會急於散播柯契敦遭槍殺的消息。」
「這種消息會使社交界興奮好幾天。」
「的確。」迪生用神秘莫測的眼神看著她。「謝謝你的好意,葛小姐,但我想我不需要抄襲你的推薦信。」
「你確定嗎?我對這種事經驗豐富。例如我發現某些字眼很有用。」
「哪些字眼?」他頗感興趣地問。
愛瑪立刻背出那些字眼。「溫順、文靜、樸素、羞怯、謙恭和眼鏡。」
「眼鏡?」
「有些僱主特別喜歡眼鏡。」
「原來如此。」迪生勒馬止步。「我正好也想問關於你眼鏡的事。」
愛瑪跟著停下馬。「它們怎麼了?」
「你是真的需要戴眼鏡,還是利用它們來塑造溫順、羞怯、謙恭等等的形象?」
她聳聳肩。「我沒有它們也能清楚地看到東西,如果你要問的是這個。但就我的職業而言,我覺得它們頗有畫龍點睛的功用。」
他伸手摘下她的眼鏡。「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葛小姐。我覺得你戴眼鏡很迷人,但你的新工作不需要你塑造溫順羞怯的形象,你也不需要擔心謙恭的問題。」
她眨眨眼。「你說什麼?」
「我就直說了,葛小姐。我同意按照先前的約定付你薪水。我希望你繼續替我工作,直到我覺得我的錢沒有白付。」
她目瞪口呆。「但我不再有條件當你的助手。我剛剛說了,費夫人早上解雇了我。」
「身為我的未婚妻,你比當費夫人的伴從時更有條件協助我。」
「你瘋了嗎?」
「也許吧!」他微笑道。「但你不必擔心那個,除非你不願意替瘋子工作。」
「我的處境不允許我對工作挑三揀四。」
「那就一言為定了。在我完成調查前,你表面上是我的未婚妻,實際上是我的助手。」
愛瑪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你真的認為你的計劃會成功?」
「我別無選擇。昨晚發生事件,我沒空告訴你我在蘭妲的臥室裡搜到一些藥材。我不得不推斷她果真取得了靈藥的秘方。那也就是說,她也許可以帶領我找到秘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