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半分玩笑成分,黎太傅,我敢保證,若清妹妹進京,黎家門坎定會讓媒人給踩破。」
「丫頭還小,她爹爹疼著呢,怎麼捨得把她嫁出門,就算她爹捨得,老婆子也捨不得。」老太爺笑著說上兩句,順便點點齊鏞,這回進京,他們不會讓丫頭跟著。
說完,他對黎育清道:「你陪陪三皇子,爺爺得往蘇家走一趟。」
黎育清明白,蘇家老太爺身子不行了,定是有不少話要交代昔日好友。她點點頭,送老太爺出門。
墨堂屋門大開,裡面有兩個婢女,外頭還守著兩名小廝,這樣的佈置,不會傳出閒言閒語。
黎育清接過婢女端來的茶水遞給齊鏞,輕聲問道:「最近鏞哥哥可好?」
「好得很。」
這三個字並不足以形容自己過得有多好,有黎太傅為自己籌劃,他接連替朝廷辦成好幾件大事,本就看重自己的父皇對母妃鬆了口,欲立他為太子,前日,賜婚聖旨也下來了。
能夠與鎮國公聯姻,意謂著加上齊靳手上的兵馬,他己經將大齊十之八九的兵權給握在掌中,有了這些,康家便是想要興風作浪,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明年秋天,你鏞哥哥就要娶嫂嫂進門了,到時你能進京一趟嗎?」
齊鏞要成親?那黎育鳳的希望豈不是要落空了?她可是心心唸唸著齊鏞,才會拒絕老夫人為她尋的親事。
「這不是清兒能夠作主的。」
「這事,我自會去找能夠作主的人,問你一聲,不過是想知道你的心意,如果你不樂意,哥哥又怎會勉強妹妹?」
話說得好聽,可是齊鏞還沒給過任何人拒絕自己的機會,齊靳講得好,他這個人天生霸氣,不當皇帝,著實可惜。
黎育清抬眼對上他的笑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思太細,還是她習慣多思多慮,一件事,總要千回百轉多分析上幾次,她老是感覺齊鏞這個人不真心,分明是笑著的,那笑意就是達不到眼底,他的笑總給她一種說不出口的壓迫感。
黎育清回道:「如果能去見見新嫂子,清兒自然是樂意的。」
「那就好,記著,到時盛裝打扮,父皇和母妃可是要親眼見見你的。」
「我明白,謝謝鏞哥哥。」
「帶來的禮物己經命人送進你屋裡,回頭看看,有喜歡的挑出來,說一聲,下回再給你多帶一些。」
「謝謝鏞哥哥。」他是個慷慨的哥哥,這兩年,她從他身上累積了不少家當。「鏞哥哥,世子爺還好嗎?」
「妹妹是想齊靳了,還是想他的禮物?如果是後者,那可真是抱歉,這回他沒托我帶東西過來。」
「我知道,世子爺在戰場上,怎麼能替我張羅那些?」
齊鏞搖頭,歎道:「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江雲死了,死於難產。」
黎育清震驚,怎麼會?去年齊鏞帶來消息,才說世子妃生下女兒、齊靳當了爹,粗手粗腳的鬧出不少笑話,她還來不及親口對他說聲恭喜,今年竟就……
「怎麼辦?世子爺還在戰場上……世子妃那麼年輕……」她驚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清兒,過來這邊坐。」
他指指身邊的椅子,黎育清沒有考慮太多便朝齊鏞走近、坐下,她轉頭望向他,等著他的下文。
「齊靳是珩親王的嫡長子,可珩親王妃卻不待見他。」
他開了頭,黎育清腦中轉過數個念頭,問:「珩親王妃是世子爺的續絃繼母?」
「不,是親生母親,可是她偏疼弟弟,從小齊靳就沒享受過父母親的疼愛,貴為親王世子,卻像沒人要的棄兒般。珩親王長年在邊疆打仗,回到府裡亦是不苟言笑,那是性格天成,倒也怨不得人,至少他對齊靳和齊玟態度相當。」
「但珩親王妃卻偏心過了頭,不對,說偏心是太客氣了,應該說,齊靳不曉得哪里長壞掉,在母親眼裡,他不是兒子,是根心頭刺,紮在那裡不除不快,不曉得的還以為齊靳是從外頭抱回來的。」
「沒有人樂意天生長出一張死魚臉,除非是苦頭吃盡,對親生父母親失去信心,從小到大,他吃的苦比窮人家的孩子只多不少,至少貧家子弟不必擔憂親生母親對自己下手,齊靳……是個可憐人。」
同他一樣,必須依靠自己的能力,躲過無數洶湧暗潮才能安然活下的可憐人。
親生母親對齊靳下手?!那是要怎樣的惡毒心腸才能做得出來?虎毒不食子吶,楊秀萱雖然可惡又可恨,至少對自己的親生兒女寵愛有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母親。
黎育清靜靜望著齊鏞眼底流露出的淡淡哀愁,此刻掛在他臉上的笑意帶著濃濃的嘲諷。
這世上不管尊卑貴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己,是嗎?每個人都需要竭盡全力、拚著所有精力,才能夠在別人眼底活出一派和平?
黎育清歎氣,問:「莫非是珩親王妃聽信鬼怪迷信,而世子爺的八字不好?」
「才不是這樣,齊靳的八字好得很,何況在弟弟尚未出生前,他還算受寵。」
黎育清輕歎,前世她受楊晉樺所迷,對另一個議親對像不上心,所以她只知道上輩子黎育秀是齊靳的繼室,也不在乎齊靳一死,珩親王府不但不見哀戚,反將該留在大房的榮耀全歸給了二房弟弟。
那時,黎育秀為此事經常回娘家哭訴,黎育清不介意,因為前世的自己與齊靳無分毫聯繫。如今情況不同,哥哥承了他的情,武功大進,自己承了他的恩,成為懷恩公主,吃人一分、她習慣還三斗,可是對一味付出的齊靳……她該如何還得清?
也許這些於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他的舉手之勞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她欠他,很多很多。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鄭莊公、武姜?」
黎育清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齊鏞道:「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清兒,這回江雲肚子裡懷的,是個兒子。」
他說得隱晦,黎育清卻聽得明白,她滿臉驚詫地望向齊鏞。不會吧?害兒子不夠,連孫子也不放過,那可是齊家血脈吶!此事若傳出去,珩親王妃……
見她明白,齊鏞讚賞地點點頭,這個丫頭果然是個心思敏捷的,一下子就猜出癥結。
她自然猜得出來,黎育清有前世經驗做基礎,若世子妃生出兒子,齊靳卻戰死沙場,珩親王妃的小兒子就不見得能承襲珩親王爵位,而齊靳為大齊立下的功勳,很有可能讓皇帝直接下旨,讓齊靳的兒子襲爵。
武姜為小兒子謀王位,不惜選擇叛國,珩親王妃自然也有可能為保住小兒子的爵位而弄死一個未出世的孫子。
「有證據嗎?」黎育清急問。
「證據是用來給外人看的,齊靳心知肚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畢竟,前頭有太多經驗了。」
齊鏞早就對齊靳說過,江雲不適合他,就算適合他也不適合珩親王府,他不該因為一份難得的溫柔就將人娶進門,那不是疼惜而是傷害。
而今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對齊靳說這樣的話,現在齊靳肯定拿這些話來恨自己。
「所以世子爺他……」
齊鏞接下她的話,「他的心情很糟,但戰場上瞬息萬變,我擔心他心情紛亂、做出錯誤的判斷。清兒,可以的話給他寫封信,勸勸他吧。」
他沒忘記那個笑容,在自己逼迫清兒認哥哥時,那是第一次,他看見齊靳發自真心的笑意。
齊靳是他兄弟,這世間唯一的真兄弟,這些年他們一起走過無數荊棘,若不是彼此互相打氣,誰也熬不過最艱苦的那段時期。
齊靳曾說,清兒是個有趣的小姑娘,他總是在想起清兒的時候,柔和了臉部線條。
齊鏞不打算當媒人,拉攏誰和誰,但只要在此刻能夠安慰他,任何方式他都會盡力一試。
黎育清毫不猶豫地鄭重點頭,「我會的。」
「這次,我帶了四個人過來,謝教頭武功不錯,但憑他的功夫想讓育莘考上武狀元有些勉強,他們都是齊靳撥在我身邊保護的人,你可以把信交給他們,他們會替你送過去。」
「好,可是……他們不在,鏞哥哥會不會危險?」
皇上即將立太子,此時不管是宮內宮外必定暗潮洶湧,齊鏞身邊需要更多武功高強的暗衛保護。
齊鏞拍拍她的肩,笑道:「清兒這是在擔心鏞哥哥?」
她這麼緊張,他卻一副無事人模樣?真不曉得自己幹麼鹹吃蘿蔔淡操心,她翻翻白眼道:「能不擔心嗎?鏞哥哥好好的,我每年才有大把大把的禮物可拿。」
「原來妹妹算計的是哥哥的家當?」
「手足有通財之義,哥哥錢多到用不完,總看不得妹妹受苦吧?」
難得地,她居然同他說上笑話?這可是過去不曾發生的事,難道是方纔他對齊靳的真情流露,讓她認同了自己?
齊靳曾經說過,「這丫頭,你只能用真心換她的真心,否則你給她再多的好處也全是打水漂,一下子就不見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