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告訴你,我同母親合計,要在京城開舖子嘍!
我的繡工好,母親做的衣裳款式新穎,是外頭不易見到的,母親說,我們試試,說不定會在京城帶出一股風潮。母親與我不同,她並不缺銀兩,蘇老爺給的嫁妝,眵她富富足足過上一輩子,但她說,人活著,除了銀兩也需要成就。
多令人震驚的話,成就吶,我以為那是男子才可以擁有的東西,原來女人也可以,這於過去的我,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但……有人這樣對我說,我便要傾力一試。
世子爺,你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對了,世子爺可知八弟弟想搶的那個紫檀木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是木頭,一些少見而奇巧的木頭,以及一堆子雕刻工具,原先母親說裡頭是阿壢的玩具,我還不信,那麼大的人了怎還需要玩具,可沒想到還真是阿壢的玩具。
記得阿壢嗎?上回我同世子爺提過的,長相端正、身材好、個子高,腦袋清楚、武藝高強,重點是,那對煙亮的眼睛及週身的尊貴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下人。
母親說,兩年前是阿壢救下她一命,蘇老爺知道他無處可去,便收留他,他從不提自己的出身來歷,只是安安分分地做著主子要他做的事情,我問母親,為何不追問他,留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身邊,難道不擔心?
母親淡笑道:「各人心中自有丘壑,何必要強行掀開他的過去?他不教我知道,必有他的理由原因,我得信任他,他才會信任我,人與人之間,是互相的。」
很有道理的話,不是嗎?
阿壢的手非常巧,一塊木頭,他幾下雕琢,就會變成栩栩如生的小動物,母親喜歡得很,滿滿的一櫃子擺的全是阿壢的作品。
我也喜歡,可惜我不是他的主子,他半樣也不肯給,母親見我生悶氣,說道:「別人不給你不會自己做?這天底下沒有誰欠誰、誰非得給誰什麼,若你非要不可,就自己動手啊!」
她的話點醒了我。阿壢雖然不肯把雕好的東西給我,但不介意我待在他身邊學功夫,也不介意借我刀具,前幾天我還真用蘿蔔雕出一隻小雞呢,我覺得自己滿有天分的,下回能雕硬物時,一定親手給世子爺和鏞哥哥雕一份與眾不同的好禮物。
即將過年了,世子爺要回京嗎?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呢?為了百姓能夠安順過日子,卻要讓千萬將士不得歸鄉、與家人團聚,這世間終究是難得公平的,是吧?
隨信附上幾件衣服,希望能為世子爺在寒冷的北方帶來幾分溫暖。
恭請崇安
育清謹上
信讀過三遍,他嘴角含笑,瑣瑣碎碎的事情,卻有著瑣瑣碎碎的幸福,如果所有戰士們都曉得自己付出生命,便能換取百姓們這樣的微小幸福,應該會更甘心吧。
不過,那個阿壢是什麼樣的人,蘇氏放任小丫頭同他走近,好嗎?
眉心微緊,把信折好,收進木匣子裡。
他提筆,想要回信,他想告誡她,離阿壢遠一點,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寫才不傷人;他想說,提防萱姨娘狗急跳牆,又怕自己把她給嚇著。
心裡有許多話,可是紙在前方、筆在手上,老半天了依然無法下筆。
最終,還是將筆放下,他讓齊鏞把常寧、常業、常風、常信帶給她,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可她沒讓他們護衛自己,倒讓他們成了傳信的,之後黎育莘、黎育岷進京,又將常風、常信給帶走……她口口聲聲要他注意安全,但對自己的安全卻一點也不上心。
這丫頭,有嘴說別人,卻無心對待自己……
齊靳打開包裹,拿出裡面的衣服,衣服有點小,她記憶中的自己還是那個十六歲少年。
軍中兩年歷練,他體格壯碩許多,再不是當年那個纖瘦頎長的樣子,那麼,她呢?可有長高一點?長胖一點?再見面,她會不會認得自己?
帳外小兵突地揚聲道:「將軍,李副將求見。」
「傳!」
他將衣服收拾好,抬頭看著從帳外走進來的人,李副將被冰雪凍得發紅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臉上有藏也藏不住的興奮,一見到齊靳,立刻奔上前說道:「齊將軍,你料事真準,蛇出洞了!」
蛇出洞?這場戰役打不久了。「很好,走,點兵去!」
這一仗打完,過年呵,她說過年是親人團聚的日子……
第十七章 準備開舖子(1)
黎品正上任、老太爺進京,帶走的家人丫頭一大票,黎府一下子少掉許多人,變得有些冷清。
黎品為是個不管事的,過去除到衙門當差外,總花不少時間在外頭應酬朋友,留在府裡的時間本就寥寥可數,現在老太爺、老夫人不在家,更加沒人管束,因此留滯在花街柳巷、飯樓茶館的時間更長了,經常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
而黎育鳳禁足、楊秀萱經過上回慘敗,也關在房裡,鮮少出門。
沒有人掀風浪、惹事端,黎府這段時間出奇平靜,因而掌理中饋的嫂嫂們和黎育清輕鬆不少。
經過上回的事,黎育清與兩個嫂嫂討論後,在挽月樓後方的圍牆開一扇門,方便蘇致芬的下人進出。
蘇致芬帶來四房家人,管理挽月樓和後院、後門綽綽有餘,因此黎育清把楊秀萱分派的下人全數調走,只要蘇致芬樂意,門一關,這塊地界就成了她的私人屬地。
蘇致芬說這叫做一府兩制,各過各的生活,誰也別擾誰。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話傳出去,楊秀萱心知肚明,這是蘇致芬在表態,表明她對梅院的管理權不感興趣,也不想與一群姨娘們爭男人,別把手伸到她頭上,她便不會主動挑釁,但如果有人不知死活,那麼上回之事就是一次教訓。
楊秀萱為此既憤怒又安心,她憤怒蘇致芬佔著茅坑不拉屎,卻也安心好歹這座茅坑還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
總之,蘇致芬與楊秀萱是相安無事了,這狀況看在黎品為眼裡,半句話不多說,顯然很滿意這種狀況。
偶爾楊秀萱會在他跟前假意埋怨,說蘇氏這個四夫人名不符實,哪有自己貪閒、把家事全推給姨娘的?批評她不服侍丈夫、不照顧庶子女,成天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嫁到別人家裡,早晚被休掉。
黎品為雖是個沒能耐、不管事的,但女人那點小心眼又怎會瞧不清楚?
他也想讓她成為名符其實的黎家四夫人,好歹對得起蘇伯父、對得起他與爹爹的交情,可是……他是個風流倜儻的俊俏郎君,有多少美女想對他投懷送抱、多少才女芳心暗許,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就是個三等丫頭也沒她那麼糟糕的樣貌啊,這等貨色,教他怎麼吞得下口?
所以他很滿意眼前這種狀況,有子有女有妻有妾,雖然正妻不合自己的心意,至少她性子好、不會來煩自己,她心胸寬闊、不會鬧得後院起火,讓他回到家裡還不安生,何況他的兩個兒子還被稱為樂梁雙傑呢,這是幾個哥哥都沒有的好福氣。
若是兩個兒子再一舉拿下進士、入朝為宮,往後,他走在路上可是大大的風光。
因此,面對楊秀萱的埋怨,他一面讓她替自己捏著腳丫子、一面淡聲說:「如果管理四房太累的話,就讓柳姨娘接手吧,她也是個能幹的。」
此話一出,楊秀萱從此封口,再不對四老爺提及蘇致芬。
這天,蘇致芬和黎育清在屋裡討論繡樣,這段日子黎育清聽從蘇致芬的指導,她的剌繡不再是常見的花草鳥蝶,翻了不少新花樣,比方千鳥格紋,比方不像真物卻可愛得令人愛不釋手的小動物,比方在衣服上繡詩詞文句,比方用水墨畫方式,只用深深淺淺的灰黑白線,繡出山川四季。
黎育清以前不懂得,現在才慢慢領會,不局限自己就可以創造出許多驚人的新東西,不過她心底明白,自己的改變,該歸功於蘇致芬,若非這個嫡母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她才不會有這樣多的想法。
「不錯嘛,更進步嘍。」
蘇致芬翻看著黎育清新繡好的小錦囊,每個錦囊上頭有只可愛到不行的小動物,比方馬、牛、雞、羊、豬,還有只留兩根小爪子的龍。
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這是皇親國戚方可使用的圖案,但黎育清這樣一改造,有龍的形樣卻沒有龍的特徵,放眼看去,可愛到讓人不捨放手。
蘇致芬臉上帶著讚歎,笑看黎育清,心想,這丫頭若是換個環境,肯定會成就非凡。原以為她己經夠了不起,沒被自己驚人的獨立宣言給嚇著,卻沒想到她的可塑性這樣強,樂於改變更企圖改變。
「我本想做足十二生肖,可我沒見過老虎、猴子長什麼模樣,不知道要怎麼做,只見過戲文裡面的孫悟空,那還是去年老太爺生辰,戲班子演的。」說到自己的見識淺陋,黎育清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