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少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要去搶一個下人的東西?他不過是看八少爺不滿,要惡整八少爺,他不但用拳頭打八少爺,打得他全身傷痕纍纍,還用力掐他的脖子,說是要親手殺了八少爺,八少爺從小長到這樣大,都是嬌慣著的,怎受過這種罪?」
這種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楊秀萱賭的就是挨打的是主子、動手的是奴才,光身份尊卑就可以把阿壢給活活壓死。
「是這樣的嗎?你確定?」蘇致芬問。
「我確定。」
「好。歲歲、月月、年年,你們進星,把才纔阿壢帶回來的東西給搬出來。」
「是。」
三人領命下去,不多久,歲歲、月月抬出一個箱子,而年年則在地上鋪一塊狐皮,那箱子有半個人高,外頭罩了粉色的綢布,歲歲、月月將箱子擺上後、解開綢布,裡頭是個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箱子,造價不菲。
「不知道萱姨娘是不是個識貨的,這一寸紫檀一寸黃金,其昂貴程度不在話下,若是阿壢將箱子放在一旁對八少爺動手,這外頭的粉色綢布必會染上髒污,匆忙之間,說不定還會刮壞箱子,萱姨娘要不要檢查看看,上頭可有半點髒穢刮損?」
「可倘若阿壢沒將這麼大一個箱子放下,哪裡騰出來手對八少爺動粗?難不成他有三頭六臂,還是說……他是千手觀音來托生?若真是這樣,萱姨娘,你這是得罪大了,連菩薩都敢潑髒水。」她似笑非笑地道。
第十六章 萱姨娘挨打(2)
楊秀萱語塞,好半晌才支吾道:「誰知道剛剛箱子外頭有沒有包那勞什子綢巾。」
黎育清不耐回答,「萱姨娘,你別再硬撐了,第一,阿壢搬這麼大的對象,一路行來定有人看見,要找人證必定不難。第二,只要讓人脫去八弟的衣服,檢查他的脖子有沒有掐痕、身上有沒有姨娘說的傷,就可以知道阿壢有沒有說謊……」
「何必麻煩?」蘇致芬插話進來,她快步走到黎育文面前,眼對眼、眉對眉,柔聲說:「育文,要不要說說實話,阿壢到底有沒有打你?」
她問完,黎育文尚未答話,便又笑盈盈續言,「你知不知道說謊的人會怎樣?會下拔舌地獄耶,那些惡鬼會拿著一把長長的鉗子把你的舌頭夾出來,像切肉片似的,一片一片慢慢切。」
「切第一刀,你會痛得大哭大叫,可那是惡鬼吶,怎容得你大哭大叫,它們自會尋來三千六百九十七根鐵針,在上頭穿了線,戳進你的肉裡,把你給縫在鐵板上頭,哦,那鐵板是燒得發燙的,你的肥肉會在上頭烤得滋滋作響……」
她的表情陰冷,口氣森然,每句形容都讓黎育文胖嘟嘟的肥肉上冒出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她越湊越近,嚇得他用手蒙起眼睛,放聲大叫,「我不說謊話了,他沒有打我,是我自己摔倒的!」
蘇致芬直起身,笑道:「萱姨娘,這下子你還有話說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嚇小孩?」
「我哪有嚇,我不過是在教導他說實話的重要性。唉,如果我是你,我會少花點時間去鬥垮別人,多花點心血來教養兒子,否則一個女兒己經落得如此下場,若是連兒子都……這還不如別生。」
「你、你……你詛咒我的兒子,你這個惡婦,我定要告訴老爺。」楊秀萱豁出去了,她指著蘇致芬大哭大叫。
又想使潑婦那招?!黎育清厭煩,前頭還有事等著忙呢,她哪有時間陪楊秀萱胡鬧。
「來人,掌嘴二十!」
黎育清出聲一喊,木槿挑出兩個粗壯婆子將楊秀萱壓跪在地上,再尋一個手勁大的嬤嬤,啪啪啪……接連打她二十個嘴巴,楊秀萱被打得雙頰腫起,滿臉狼狽。
黎育清走到她跟前,朗聲道:「這是罰你主僕不分,姨娘是奴,夫人是主,這點,萱姨娘應該不會不知道吧?注意了,下回再對夫人說話不敬,就不會只是打你嘴巴。」
「冤枉啊、我好冤吶……我不服……」楊秀萱都口齒不清了依然夾纏不休,兩手拚命拍著泥地,哭得頭髮散亂。
黎育清湊近她耳邊,低聲道:「你還想奶奶看在兩個弟弟分上為你作主?別癡心妄想了,你以為殺霍青舒、謀害我娘,害死爹爹無數婢妾,竊取公中銀兩放印子錢……做這麼多惡事,真能一手遮天?」
「奶奶留你一條命,就是看在兩個弟弟分上,你若不知死活,想再繼續挑惹事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奶奶馬上就要離開樂梁城,我真的很樂意親手報仇!」
黎育清話落下,楊秀萱受到極大的驚嚇。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不,是老夫人、是所有人通通知道……她恍然大悟,難怪老夫人的態度如此,難怪諸事不順,難怪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會出包,原來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自己……
一雙眼睛緊緊逼視黎育清,她不驚懼,淡淡回望,楊秀萱牙關發顫,恐懼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洶湧而來,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黎育清看一眼扶桑,寒聲道:「還不扶你家主子回星?」
扶桑不敢看向黎育清,低著頭,扶楊秀萱回房。
事情解決,眾人散去,蘇致芬笑道:「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黎育清笑道:「誤會我什麼?」
「誤以為你沒有能力對付萱姨娘,才想拉攏我合力對付她,現在方知,對付她,你根本不需要我。」
黎育清歎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勇氣,膽敢與楊秀萱面對面宣戰,她承認自己怕她、畏她,因此能躲,她絕不正面相迎,她老說放下、老說楊秀萱不欺凌自己,就不主動碰她……
說穿了,就是兩個字——害怕。
可是今天,見楊秀萱對上蘇致芬,骨子裡的憤怒湧上,她早就下定決心,要盡全力保護蘇致芬,也許是那股勇氣竄上,才讓她有這番表現,唉……她真的不願意當惡人……
黎育清轉開話題問:「可不可以讓我看看箱子裡是什麼東西?」
「好奇嗎?」
「很好奇!」
「走,咱們進去看,裡面全是阿壢的玩具。」
「玩具?」
帳外,漫天風雪,帳內,炭盆裡火光微微跳動,暖意襲人。
齊靳拿著信,一再展讀,這是黎育清送來的第三封信,每封信都很長,厚厚的幾頁,簡直可以製成小冊子,內容雖有些雜亂,但讀起來很溫馨。
她寫的都是日常生活裡的小事情,也許是星裡的青竹抽出新芽,也許是她找到一隻未睜眼的雛鳥,也許是一隻迷了路的小螞蟻,可是她總有本事藉由每個小事件傳達一個寓意C、存希望,所有的事都將變得美好。
美好?
他沒想過這兩個字會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他努力爭取過,他試著創造過,但一次又一次帶給他的唯有失望。
他選擇上戰場,並不是因為酤愛殺戮或者忠心愛國,而是因為……他打下來的戰績可以讓王府榮耀添光,可以換得父母臉上的光彩,但即便是千般百般的努力,仍然換不來母親的喜愛,換不來雲兒的平安。
對那個家、對那個母親,他己經徹底絕望。
可是黎家一個小小的女娃兒,卻告訴他要心存希望?他心火己滅,她偏偏要往他心底投入點點火星,還能再度燃燒嗎?他不知道,死透的心,要如何再度溫暖?
世子爺鈞鑒:
昨兒個四房又鬧了事,祖父母正為遷居之事忙碌,育清擅自作主、前往處理……
第一次發覺,原來育清可以不害怕,原來底氣足,即使面對再兇惡之人,也不必示弱。
以前總想躲著、避著,事情就不會招惹到自己頭上,後來聽進世子爺的話,再加上三皇子相幫,讓育清立於不敗之地,教那人便是滿腔怨恨,也無法欺凌。
本想就這樣吧,早晚有一天,育清會離開那些厭煩之人、憎惡之事,總有一天能夠海闊天空、任我邀游。
可,昨日之事讓育清學會,只要鼓足勇氣、不畏懼,只要展開心胸、正面迎戰每個情境,何處不能海闊、何處不能邀游。
別人要恨,便任他去恨,別人要怨,便任由他去怨,我管不來他們的心情,我只能控管自己,心正,不負天地,我便能自在快意。
我恨她害死母親,恨她壞我一世親情,但我深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終有一日,神明會將虧欠我的,一一還清。上回信裡同你提到,母親教我,不必依靠男人也可以活得自得。
初初聽見這話,我驚詫不己,女子不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輩子得依靠這三個男人過日子嗎?怎麼會……然母親的態度讓我明白,她是認真的。
她不在乎爹爹、不期待子嗣,她眼界寬廣,不把眼光放在黎府這塊小小田地,她用她的方式,讓自己過得自在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