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可能?」水綺羅反問。
「十九就要嫁給沈天戈了,而且我也……」他辦不到的,會像蜜妃那時候一樣。
如果有一天,十九也用那樣近乎絕望的憤恨眼神看他,他絕對承受不了。
「也怎樣?你平時對她做的事就夠像一個丈夫做的了,你和十九之間只差夫妻之名,你還怕什麼?」
水綺羅的話像是一絲曙光,照進水銅鏡心底那道始終沒有真正結痂的傷痕上。
是嗎?他平常就像個丈夫嗎?
「所以……我能為十九帶來幸福嗎?我能負責她的幸福嗎?」他的神情像個迷路的孩子,彷徨又無助地問。
「如果你不行還有誰辦得到?但是你連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守護的話,當然就不算是帶給她幸福了。」水綺羅的口吻有著「捨他其誰」的篤定。
「四姐是說真的嗎?如果我做不到怎麼辦?如果讓十九傷心了……」他還是害怕。
蜜妃帶給他的陰影太深,他一時間還不能接受被解放的感覺。
「她會原諒你的。」水綺羅的回答是他最想聽到的安慰。「你四姐夫也常做些惹我生氣傷心的事,但我也沒因此就記恨一輩子不原諒他啊!」
誰教那人是自己深愛的丈夫?況且每次佟胤徽察覺自己做錯事的時候,都會帶酒來找她陪罪,完全抓住她的喜好,令她無法抗拒。
水銅鏡聽著,突然瞭解四姐臉上那種又喜又怒,帶著嬌慎和沒轍的複雜笑容是什麼感覺。
「是啊,十九她真的會原諒我……」他沒發現自己臉上浮現和水綺羅同樣的表情。
「況且你認為自己無法帶給她幸福嗎?」
水銅鏡細想了一番,答案變得簡單而清晰。
「不,如果真的那樣的話,我會先殺了我自己。」
「很好,看來你終於懂了負責的意義了。」水綺羅滿意的笑了,又想到一件事,「當然,如果你能順便負責家業的話……」
「四姐,我要出去一趟!」確定自己的心意後,他立刻想去找十九。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水綺羅啐了聲。
水銅鏡顧不得身上僅著單衣,就要衝出去,但到了門邊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你不是要去找十九嗎?」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又垂頭喪氣了起來。
「為何來不及?」水綺羅問。
如果他不清楚十九在哪兒,她倒是知道。
水銅鏡無助地看向她,然後猛搔頭。
「招書已經頒布,十九就要嫁給沈天戈了!」沒一會兒,他又像只無頭蒼蠅在原地打轉。
糟糕!現在要挽回十九,他根本就晚了太多!
水綺羅揚起自信的笑容,食指點點朱唇,「當你生在艷府水家,就該知道對我們來說,沒有不、可、能!」
第10章(1)
她想了兩天。
整整兩天都在思考著自己究竟是怎麼想,隨著時間過去,當她迎接兩日後的朝陽時,突然懂了。
於是十九來到沈天戈在長安京的落腳處,一見到坐在主位,渾身散發出慵懶閒適氣息的他,她二話不說在他面前下跪。
「真是……非常對不起。」她一開口就是道歉。
「這就是你的答案?」一手撐著下顎,沈天戈興味盎然地盯著她。
十九沒有站起身,固執地跪在他的面前。
「那個男人連道歉都沒有陪你來,你還要留下來?」他也沒有要她起身的意思。
「走不了……」雙眼緊盯著地板,她輕輕低喃。
「什麼?」沈天戈沒聽清楚她的話。
「不是他不來陪我道歉,而是我走不了。」十九終於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有股凜然的氣勢,堅定不已地開口:「一直以來,我都只是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守著在他眼裡的自己,不敢逾越那道他畫出來的界線,因為我怕改變,也怕他會不能接受。」
沈天戈不語,僅端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笑容瞅著她。
「現在……我還是不打算改變,但並不表示我仍害怕改變,只是想……想一直守在他身邊而已。」
「喔?其實你大可要聖上將你指婚給他。」沈天戈沒有阻止她在這一刻變卦,反而大方的提議。
「我不想逼他娶我。」她從沒這樣想過。
「你曾問過他或是聽他說過不想娶你嗎?」沈天戈問。
他的話在瞬間燃起十九的希望,但是沒多久她又垂下腦袋,低聲道:「還是不行……」
「何故?」
「他不能娶我,因為銅鏡他……對『負責』這件事很害怕。」說到最後,她的話幾乎是含在嘴裡。
沈天戈費了一番注意才聽清楚。
這意思是……水銅鏡無法負責羅?
「呵,大概因為他是個膽小鬼吧!」不能「負責」娶心愛的女人?這真是他聽過最好笑的話了。
聞言,十九急切地解釋,「不、不是的!銅鏡不是膽小鬼,他只是害怕隨意的承諾會傷了別人的心,只是害怕自己說出的話擔不起而已。」
沒錯,他從來就不是怕麻煩而逃避一切,他只是和她一樣因為那件事而受了傷,才會卻步。
對他們來說,「負責」是多麼的沉重,旁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
「無法承擔自己說出的話,那就是個膽小鬼。」沈天戈撇撇嘴,話裡有著鄙夷。
「不是的!都是因為我,讓他失去了身為一個人該有的重要東西!」十九急切的替他澄清。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猶豫的話,沒有因為怕生而拖了幾天才鼓起勇氣去求救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也許母妃不會那樣失控,也許對還是孩子的他們來說不會留下那麼深的傷口。
「都是借口。」沈天戈一副對她的話興趣缺缺的模樣,百般無聊地看向他處,嘴上繼續說:「即使是三歲小孩也知道傷口會結痂的道理,傷口最痛的時候就是跌倒的那瞬間,接下來就會慢慢好轉;沒有不會好的傷口,只有因為怕痛始終護著傷口不肯醫治的人。」
他的話又直又狠,卻真實的令人無法否認。
沈天戈突然回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問:「那麼,始終懷抱著傷口不肯治好的膽小鬼是誰呢?」
十九怔仲,完全無言以對。
難道就像沈天戈所說的,他們都是膽小鬼嗎?
「是我們。」另一道聲音承認了沈天戈的話。
雙眸因詫異而大睜,跟著沈天戈泛出別具深意的笑,覷著來人。
十九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忍不住驚呼:「銅鏡!」
水銅鏡不知站了多久,聽了多少,直到現在才出聲。
「沈城主說的沒錯,一直不肯醫治傷口的是我們自己。」他也是被四姐點醒的,只是四姐並沒有如沈天戈說得如此挑明。
水銅鏡沒有理會沈天戈,逕自走到十九面前,只看著她,每走一步就說一句。
「現在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不能再用那件事當借口,如果想要繼續前進,想要獲得幸福的話,我們必須先堅強起來才行。」他們一直以為不去碰,傷口就有癒合的一天,殊不知,他們只是在逃避傷口而已。
「你……怎麼會在這裡?」十九捂著嘴,不敢置信地問。
「四姐告訴我,除了我以外,誰也不能給你幸福,所以我來負責了。」水銅鏡露出歉疚的苦笑,「不知道現在會不會太晚?」
他瞭解的太晚,而且沒有把握她會願意跟他走。
更何況……他連十九喜不喜歡自己都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他的話是她午夜夢迴時的希冀,如今聽在耳裡,卻令她有種難以置信的不踏實感。
「我喜歡你,沒發現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喜歡你了。」水銅鏡漂亮的臉上,此刻正帶著侷促不安,又有些憨然的傻笑。
一直、一直夢想的畫面,一直、一直企盼從他口中聽見的話……如果這是夢,請不要告訴她終點在哪裡,更不要叫醒她。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得不到她的響應,水銅鏡睜大一雙燦亮的眼,用著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她。
「我也是一直喜歡你!」十九用力搖頭,說話的語氣既急切又激動,「因為我喜歡溫暖的東西,還有溫柔的東西,那都讓我嚮往,所以我喜歡能帶給我這些的你!」
他從未看過她這一面。一直以來十九都是輕輕柔柔的一抹影子,總是很容易被人忽略,卻又牢牢地印在他心底。
但如今,她卻用非常激動的語氣訴說著未曾告訴過他的話。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他的心從沒有一刻感到如此的舒暢。
突地,水銅鏡笑了。
風姿颯颯的爽朗笑容,完全不見任何陰霾,是雨過天青後的笑容。
「謝謝。」他突然迸出這兩個字。
「嗯?」十九不明所以。
「感謝老天讓我認識了,感謝我有機會聽見你這麼說,感謝我所失去的東西又找了回來。」直到此刻,他終於感覺走出了以往的陰霾。
「負責」這兩個字之於他,如果是為了她而存在的話,他甘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