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流之輩,這是男人們在嘲笑女子時的用辭,而她,身為女流,卻不想流於凡俗。
但事實告訴她——徒有幻想是不夠的,她做得太少,把希望誤寄於人性本善更是荒謬。
如果這一次走不出這個坎坷,她個人生死無妨,北陵該往哪走,赤多族與蕭氏還能否和平共處,才是她最最憂心的。
「唉!」她再次歎息,扶著牆,慢慢讓自己站起身子,狼狽的姿態,讓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這就是北陵女皇的風采?像是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或是打斷雙腿的麋鹿,那還有力氣和東野南黎西涼一爭天下?陡地,身後有個聲音鬼魅般響起,「又是歎息又是笑,妳在作夢嗎?」
她全身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她的幻覺吧?因為太想念那個人,才會以為那個人此刻就在她身邊。但不可能啊!
蕭遙轉過身,想親眼證實只是自己的幻覺,但是有股風欺近,從後面鉗住她,讓她轉不過身來。
「妳想看我嗎?我偏不讓妳看。」他笑著禁錮了她的行動,卻也扶住了她過於虛弱的身體。
她還是不敢相信,用手摸索著身後那具溫熱的身體,她看不到對方的臉,只是這個高度、身體觸碰的感覺,又太過熟悉,熟悉到她好幾次想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怎麼不說話?還是幾天不見,就忘了我的名字?」他一把打橫抱起她到床榻上,在她還沒能看清楚他之前,先用他的唇宣告了他的身份。
那火熱極具攻擊力和魅惑力的吻,漸漸點燃起她體內的記憶,讓她在感受過去曾在他懷中經歷過的種種纏綿之外,狂喜也盈滿了她的心頭,溢出了唇齒……
「東野鴻,」她不可思議地輕呼,「這不可能!」
「不可能?那妳還願意和什麼男人這樣親熱?」他暫時放開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蕭遙的眼睛終於適應黑暗,可以看清他的輪廓,和他那雙向來清亮得比暗夜星光還要逼人的黑眸。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做主選什麼皇夫,妳問過我的意思了嗎?」
他的聲音還是徐徐如風,只是這一刻,多了些許以前不曾有過的惱怒。
她望著他的臉,嘴角竟綻出一朵笑容。
「若不如此,你會來救我嗎?」
「借口。」沉默了許久之後,東野鴻才咬著牙說了一句,「倘若我不來呢?」
她淡淡地說:「那就算是我看錯了人,隨便嫁什麼人都好,這不就是女人的命嗎?」
東野鴻瞪著她。「真不知道妳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見她沒有反駁,他仔細審視她的樣子,「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是一種迷藥吧,我經常昏沉沉的,使不出力氣。」
他伸出雙指搭在她的脈上,脈象印證了她的話,這只是一種迷藥,不是毒藥,才讓他暫時鬆了口氣。「回頭我找到解藥幫妳解了毒之後,就帶妳走。」他私自做主,不容置喙。蕭遙立刻反對,「不!不行。」
「為什麼?」東野鴻盯著她,「妳還想留在這裡做什麼?」
「若你是我,能留下一個攔攤子的北陵給後人嗎?」她斬釘截鐵地說:「就是要走,也要解決完這裡所有的紛爭才行。」
「我先幫妳殺了亂黨。」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不行!」
東野鴻有點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妳到底想怎樣?」
「殺人是最簡單的方法,卻也是最愚蠢的方法。難道除了你,我就派不出人去殺敵人嗎?我之所以留著蕭叢飛的狗命,是因為在我皇弟身邊可能有他安排的人,一旦我動了他,就會害了皇弟。」
「妳這個長不大的皇弟,真是個拖油瓶。」東野鴻蹙眉,「先說好,我可不想帶他回東野。」
「即使你有這個意思,他不會答應,我也不會同意的。你說過,不能讓他再牽著我的衣襟學走路,他該跑起來。但是在此之前,我這個皇姊必須把他扶正,讓他站穩腳步,然後再開始跑。」
「聽起來還真是麻煩。」他側著身子躺在她身邊,眼睛望著宮殿的頂端橫樑,「好吧,告訴我,妳到底想怎樣?」
「我想讓敵人自亂陣腳。」
「如何做?」
「這需要你的幫助。」
「哦?」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舉行這個皇夫比試嗎?」
「為什麼?」
「這是最好的機會,讓我和他們在天下人的面前無所遁形。只有在選出皇夫的那一天,我才可以離開這裡,親自召見皇夫,感謝天地臣民,祭祀先祖。」
「妳想選誰?」東野鴻悶悶地問:「如果選出來了,妳真要嫁給他嗎?」
蕭遙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對不對?所以你來了。那麼,你敢不敢參加這次的徵選?」
東野鴻倏然坐起身,俯視她的笑臉,不可思議地道:「妳,一定是瘋了。」
她歎了口氣,「也許吧,我知道這個想法挺荒唐的。但我畢竟是北陵女皇,可不能隨隨便便就下嫁托付給一介凡夫俗子,即使他並不是一國之君,也該有讓我傾心相許的優點。」
「傾心相許?」他哼道:「妳的身子都是我的了。」
「身與心,並不一樣。既然男人可以朝三暮四,我們女人也能朝秦暮楚。你怎麼肯定我不會在把身子給了你之後,把心許給另一個人?」
東野鴻瞪著她,久久,才冷聲吐出兩個字——「妳敢變!」
第10章
「什麼選夫比試,真是荒唐!」蕭海涯很不耐煩地在屋裡轉著圈子,「原本說好的,要挾住女皇,我娶了她,這天下我們分享,怎麼平空又冒出個選夫來?」
蕭叢飛坐在椅上蹺著腿,漫不經心地說:「你急什麼?這雖然是那丫頭提出來的,卻正中我下懷。現在朝廷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看?尤其赤多族人眼巴巴地瞪著,只要那丫頭遞出去一句不利我們的話,就是一場血戰。現在我用蕭迦要挾住她,讓她不敢亂動。
「至於這個選夫比試,也可以安撫住其它異心,至於最後選出的會是什麼人,我們說了算。怎麼,你就這麼沒信心?不敢去比試比試?」
「比試什麼?」蕭海涯問:「騎馬射箭?實話實說,我不是這方面的高手,若論經史子集,我背過的也沒幾本。」
蕭叢飛笑道:「現在知道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了吧。你毋需擔心,雖然主意是陛下想出來的,但題目可是我出的,有我罩著你,你怕什麼?」。他稍微鬆了口氣,但依舊不放心,「就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萬一來個厲害的人物……」
「再厲害,這可是我們的地盤,我們要他生他就生,我們要他死,他便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蕭叢飛陰冷的語調,讓蕭海涯一下子振奮了起來。
「好,就按您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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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選夫比試之日,分文武兩試。文試中涉及的詩詞歌賦、經史子集,是在浩如煙海的書卷中翻揀出來的,題目之多之難,讓抱著僥倖心態也想一試的眾多才子都紛紛落馬。第一試後,候選人已經從七八百被刷得只剩下二三十。
武試,則分馬上和陸戰兩種。蕭海涯在文試上完全是藉由蕭叢飛的幫忙作弊才通過考試。但是在真刀真槍的馬上和陸戰比試中,他更沒轍了。上陣前,蕭叢飛低聲對他說:「放心吧,對方喝的茶水裡我已經下了藥,他們一上馬就會昏昏沉沉,沒有力氣和你鬥。」
果然,蕭海涯在頭兩輪的馬上對打輕鬆取勝。到了第三輪,該是陸戰了,蕭叢飛忽然匆匆忙忙趕來找他,將他拉到一邊。
「這回遇到的這個敵人,你要小心了。」
「怎麼?」
「這小子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前幾輪我沒注意到他,但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覦。」
他用下巴向前點了點,只見對面的一棵大槐樹下,一個黑衣年輕人站在那裡,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戰馬,笑咪咪地趴在馬兒的耳朵上像是說著什麼。
「不知道來歷?」也許是蕭叢飛的話增加了壓力,蕭海涯感覺到一種不安。
「登記的名字是叫洪葉冬,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是哪裡人,聽口音不是北陵本地人。」蕭叢飛拍了拍他肩膀、「總之,你要小心,我會派人暗中盯住那小子的。」他蕭海涯上了馬,催馬過去,用長槍一指,「那位朋友,該上馬了。」
那位洪葉冬卻笑著歎道:「我這匹馬兒今天不聽話,就是不讓我上去。這位侯爺若是不計較的話,不如我們先來一場陸戰?」
被他說得一愣,蕭海涯從沒遇到過這種要求,不由自主地回頭去看高台上的蕭叢飛,蕭叢飛也聽到了洪葉冬的話,立刻搖了搖頭。
他這才回過頭來說:「不可能。這是馬戰,不是陸戰。你若是不想上馬,就算是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