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面色柔和,指尖輕抹,揩掉小玉嘴角一顆飯粒。「我不是要你和爹娘去用晚膳,你怎麼跑來了,嘴巴都沒擦乾淨,飯肯定沒吃幾口。」
「人家擔心你嘛!」小玉搖了搖她的手臂,主動為她推開寢房的大門。
門一開,熒惑察覺屋內有古怪,正想制止妹妹進屋,可惜為時已晚。
小玉大步跨進房裡,目光一掃,來不及後退,便已被屋裡的情景嚇破了膽。
「啊──」驚心的尖叫從小玉口中發出。
熒惑趕緊把她拉到懷裡,只見寬敞的寢房內,吊著五個血肉模糊的人。
「小玉,你先離開,別驚慌,姊姊會處理。」她安撫著妹妹,將她推出門外,飛快關起門,走到那些人身前。
他們被繩子縛住雙手,吊在房樑柱上,垂下的身體包裡著破舊的衣裳,隱約可見觸目驚心的傷口。
熒惑面色冷凝,這就是連晨曦給她的禮物嗎?
「放……放……過我……」其中一人扯開唇,語調微弱的求饒。
「你們……」還沒死,卻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熒惑端詳這些人,從他們尚未變形的容貌,漸漸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他們,的確是連晨曦送給她的禮物!
「我已經……已經都說了……什麼都……」其中一人呢喃著,腫脹的雙眼根本睜不開,連站在身前的人是誰也看不清,只知道呼救。
真是生不如死的慘狀。
「我不是連晨曦。」熒惑冷靜的考慮著該如何處置這幾個禮物?
「這個聲音是……」另一個人眼力仍清晰,瞠目打量著她,驚喜道:「這張臉,是熒惑的臉!快,快叫人抓住熒惑,熒惑就在這!」
一語激起千層浪,被高高吊起的眾人聞聲,爭先恐後的呼喊。
「連晨曦,出來,熒惑在這!」
「熒惑在這,是熒惑要害你的,不是我們。」
「你要報仇,快找熒惑吧!」
熒惑打了個響指,打斷紛亂的叫喊,她用冷淡如冰的嗓音,聲明道:「不用叫了,連晨曦已經把你們送給了我。」
聞言,那些人臉上浮現難以描述的驚悸神色。
就在此時,劉家夫婦趕到門外,焦急的詢問屋裡的狀況。
「熒惑,你沒事吧?」
熒惑飛速一閃,如風輕盈,眾人來不及瞧仔細,門一開一關,而她已佇立在緊閉的門外。
「爹,娘,你們去報官,說是有宵小闖入。」她鎮定的說。
她平靜的面容不見慍怒或慌亂,只是一雙眼中難以隱藏的火光,透露出了她的不安。
這份禮物,清楚的讓她明白,連晨曦對她的所作所為不曾釋懷。他是為報仇而來,她確信,他會使出一切骯髒的手段,報復她給予他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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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那顆熒熒似火的紅星,出現了。星的光亮,時常變幻,位置也游移不定,時而從西向東,時而從東向西,情況複雜,使入迷惑。於是人們稱這顆星為:熒惑。
「大哥。」程瑞霖走進古樸雅致的書房,一眼便看見連晨曦倚在窗邊,半睜著眼不知是在賞月或是觀星。
「你來了。」連晨曦轉眼望著他,打量著情同手足的年輕人,戲謔的問:「怎麼,腿摔傷了?」
「哈哈,來的途中摔的……」程瑞霖拄著枴杖走向他。「大哥,你真夠邪門的,每次見你,我總要受些皮肉之苦。」
他認識連晨曦十多年了,是少數沒讓這顆災星剋死的車運兒。為了自己的安全,即使他與連晨曦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稱,卻不曾結義,也少有來往,時常保持距離,甚至到南方為商行的擴展而打拚。
「我不是去信囑咐過你,不必特意前來嗎?」連晨曦拉開手邊的椅子,施力一推,送到程瑞霖身旁讓他坐下。
「難得大哥又辦婚事,我怎麼能不來祝賀?」程瑞霖爽朗的笑著,隨即,笑容一斂,有點無奈的說:「黃泉他們也來了,我剛收到消息,他們在路上遇到劫匪受了點傷,行程受到耽擱,可能晚一天到。」
連晨曦苦笑。另一個情同手足的好部屬,為了保命不被他帶衰,遠去北方為商行的事業奮鬥。
這些年來,他結識了不少人,有許多可以信賴的幫手。然而,因為他煞氣太強,留在他身邊的人,免不了會受些傷、吃點虧,有時甚至危及性命;不得已,連晨曦只能安排他們到別處營生,以書信往來,鮮少見面。
「大哥,你這回想娶的姑娘,我也叫人去打聽過了,是一個小茶商的女兒,年紀很大了。不過,最特別的是,她叫劉熒惑……『熒惑』這個名字可真是讓人懷念。」
「不必懷疑,就是她。我們的熒惑。」
程瑞霖吹了一記口哨,有些興奮又有些疑惑的問:「我就知道熒惑還活著,但你要娶他……她?熒惑是女人嗎?」
「如假包換。」
「當年她和我們在一起,可都是男裝打扮的……沒想到她和你會住在同一座城裡,她的脾氣是不是依然那麼冷淡?」
「你想見識她熱情如火的一面?」
「別嚇唬我,大哥,我會做噩夢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下落了?」
連晨曦點頭承認。「我經常去窺探她在劉家的生活,她改變了許多,不完全是我們記憶裡的那個人了。」
「她怎麼會藏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商人家裡?這裡面肯定有什麼故事!我明天就去找她敘舊,問問她這幾年過得如何?」程瑞霖興致勃勃。
「不急,過兩天她就會嫁過門,屆時你可以和她聊個盡興。」連晨曦意味深長的說著,雙眸緩慢的合上,溫和的神色如同一個看不見的盲人,平靜得似乎與世無爭。
「我等不及了……怎麼熒惑居然是女人?我一直以為她是男人。」
「待嫁的新娘,更要謹守禮節,不可能接待你。」
「大哥是在為我著想,省得我白跑一趟,還是捨不得她在成親之前與別的男人私下會面?」程瑞霖邪氣的笑,揣測著連晨曦的勸阻隱含了什麼想法。
「別的男人?」連晨曦回他一笑。「只怕熒惑根本不記得你是誰。即使她沒忘,但想起你,大概也只記得當年那個穿開襠褲,哭哭啼啼,鼻涕直流,路都走不穩的小鬼。」
「大哥,你能不能忘了我小時候的樣子!」早已成長得英俊瀟灑的程瑞霖,露出靦腆之色。
「你先去休息,等她進了門,我會安排你們敘舊。」
程瑞霖聳聳肩,若有所思的走出書房,忽然又想起什麼,轉身折回。
他停在門口,遲疑了片刻,才開口問:「大哥,我記得以前你和熒惑不怎麼親近的,熒惑也似乎不喜歡你,你真的要娶她?還有,你以前就知道她是女人了?」
「再確定不過了。」連晨曦回答得輕描淡寫。「為此,我付出一隻眼睛的代價。」
「什麼?」程瑞霖有些懵懂。
「當年,我無心的偷看了她洗澡。」
「那……」程瑞霖吃了一驚。「當年她突然離開,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因為你發現她是女兒身……後來那些突然冒出來追殺你,揚言要挖掉你眼睛的人,也和她有關?」
往事歷歷在目,回憶起驚險重重的過去,程瑞霖餘悸猶存。
「你猜的沒錯,那些人正是她指派來除掉我的。」連晨曦像在誇獎他一樣,回道。
「你在說笑吧?」
「你的疑惑可以留到再見她之後,請她親自解答。」而他,也有許多疑惑等著從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身上,得到解答。
為什麼十多年過去了,再面對她,他仍是沒長進,像個毛躁的少年,輕易就為她亂了心緒?
她曾經設計害他,從沒給過他好臉色,冷酷得不像一個活人。遺憾的是,他曾經喜歡這樣一個女人,這一生只對她動過情。
那份情,到如今,演變成一個填補不了的空缺,令他每一次想起她就感到萬分飢渴。
這些年,她也變了,能對別人笑,能對別人好。既然她能夠為劉家人掏心掏肺,那麼她應該也能接受他,甚至……喜愛他吧?
連晨曦幽幽一歎。
他也等不及了,等不及本就籌備得倉卒的迎娶,等不及朝思暮想的洞房之夜,等不及再度與那個冷酷的女人交手……然後,這輩子就真的再也別想擺脫一個名為「熒惑」的詛咒。
第二章
儘管連晨曦的每一位妻妾都死於非命,但他的婚事一向辦得氣派非凡,極盡奢華。然而,這次迎娶劉家長女熒惑的各種禮節儀式卻一切從簡,隨便得像是在僱傭下人,而非娶妻成親。
因此,人們私下謠傳,連晨曦不太重視劉家小姐。
婚宴上,冒險前來祝賀的賓客,議論紛紛,暗暗猜測劉熒惑能熬到幾時?
婚宴的場地就在劉家對面街道一座高七層,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樓宇內。這座樓名為摘星,是連晨曦特意為劉家大小姐所建造的,兩人成婚後,將在此共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