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這種假設。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說服我,否則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難道要他告訴她,練武會讓她短命?他回想這五天,她對武學的癡迷和狂熱……他說不出口。
「沒什麼,只是你太厲害,讓我很難堪。」他希望她快樂,因此,那些不開心的事,暫時還是別提了。他岔開話題。「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準備飯食。」
她摸摸肚子,這才發現自己真的餓壞了。
「好啊!多煮一些,我肚子都扁了。」
「你跟老二一樣,就是個武瘋子。」幸好,他很懂得照顧這樣的人。「你先去洗澡,我去吩咐廚房做菜。」要準備些清淡、易消化的菜餚,才不會傷了她的身體。
他送她到客房,然後來到廚房,半途,卻接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尤貪歡走了,但留了一顆大炮彈給大鏢局——兩個魔女教徒。
真是見鬼了!尤貪歡怎麼會跟魔女教的人走在一起?
柳乘風看著兩個連二十都不到、容顏冰冷的姑娘,好頭大。
他問:「是尤姑娘帶你們進來的?」
小姑娘戒備地看著他,一句話不吭,只遞給他一張紙條。
那上頭的字,他一看就知是尤貪歡的手筆。
紙條上寫著:孤女二名,煩請收留。
他瞧兩個姑娘頭上的鳳凰釵,就知她們是魔女教徒,哪是什麼孤女?尤貪歡還想騙他。
該死的尤貪歡、天殺的女惡魔!她難道不知道,現在整個武林都在搜捕魔女教徒,他若收留兩個姑娘,一旦被發現,大鏢局禍患不遠。
他沒有想魔芳馡也是魔女教徒,即便有人發現了她的身份,他也會不擇手段保護她。
可是兩個小姑娘……她們也許年輕、不解世事,但要柳乘風冒著整個大鏢局被剷平的危險收留她們……
「兩位姑娘貴姓芳名?」他問。
小姑娘們抿著嘴,沒回答。
「你們是怎麼認識尤姑娘的?」他再問。
小姑娘們保持沉默。
「尤姑娘可曾告訴你們,到這裡要做什麼?」他捺下脾氣,拋出第四個問題。
小姑娘們的嘴巴硬是不開。
柳乘風一陣厭煩。既然想要別人的幫助,就要坦誠點,她們什麼都不說,卻要他犧牲一切保護她們,他看起來像個熱血昏頭的呆子嗎?
「兩位姑娘想必有難言之隱吧?既然如此,柳某不便相逼,兩位姑娘且在此處休息,柳某告辭。」他一走出門,就聽見後頭傳來重重地落閂聲。
柳乘風被氣得反笑出來。她們真是把他當賊了。
問題是,這裡是大鏢局,不是魔女教,她們就不懂得尊重一下他這個主人嗎?
他不想維護這樣的人,又擔心魔芳馡發現他對她的同門見死不救會生氣,她們畢竟是師姊妹,基本情分還在,而且他也不忍把兩個姑娘丟出去送死。
怎麼辦?他捻著手指,思考有沒有兩全之策。
半晌,他伸手招過一名鏢師,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
當晚,廚房給兩個姑娘送去一份摻了散功藥的晚餐,把她們的武功都廢了。
柳乘風聯絡人牙子,將她們賣到沛州有名的大善人楊府裡做丫鬟。
楊府的老太君是出了名地待人慈和,而且楊家有兩個兒子在京裡做官,所謂民不與官鬥,江湖再怎麼搜捕魔女教徒,總不至於打進官府中人的府邸殺人吧?
這一招既能保住兩個姑娘的命,又不必拿大鏢局的前程冒險,兩全其美。不過從此以後,兩個姑娘要靠自己的雙手掙飯吃了。
柳乘風才不管她們做不做得了婢女的工作,他對她們沒有責任。
他這一切做得很隱秘,除了幾個心腹,無外人知曉。不過……
他送兩位姑娘出大鏢局時,她們極力掙扎,他居然被打傷了。
柳乘風第無數次反省自己低微的武功,是不是該下一番苦心修煉了?但是……好麻煩啊!
「總鏢頭,你還好吧?」一個鏢師問他。
柳乘風摸著稍稍泛疼的胸口 ,不說話。練不練武是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屬下去請大夫。」鏢師轉身往外走。
「不必了。」柳乘風喊住他。「我沒啥大礙。你去傳書給二爺,告訴他,該回來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兩個魔女教徒在大鏢局出現的事若洩露出去,大鏢局肯定有麻煩,可若有柳照雪這江湖排名第五的高手在,那些衛道人士想挑釁,也得掂量掂量。
「是。」鏢師走了。
柳乘風繼續揉胸口,悶悶的,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但他又不想看大夫,那些藥好苦。
他想到正在客房休息的魔芳馡,若能請她為他治療,不必一個時辰,他便能痊癒——
可柳乘風不好意思說,自己遜到被兩個弱女子打傷了。
他外表隨和,其實是個死要面子的人。
柳照雪應該也能幫他治傷吧,真希望二弟快點回來……
柳乘風打心底佩服魔芳馡,她先前練拳、連打五天五夜,才休息一晚,次日清晨,換把劍,又繼續練了。
難怪人家這麼厲害。高手都是練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
柳乘風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成不了高手了,因為他只會去想要不要練武,卻不想親身實踐。
他站在廊邊,看她舞劍,手腕翻飛——
「呃?」他眨眼,明明看見她掠上半空了,怎麼下一瞬,卻出現在他眼前?
「阿馡,有事嗎?」她看他的眼神不太好。
「你受傷了?」她捉起他的手腕。
「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你的呼息不順。」她兩指點在他胸前,手掌往他胸口一拍,他覺得自己像個久咳不愈的病患,突然間,所有的病灶被除了乾淨。他深喘口氣,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誰打傷你的?」她臉色陰霾,很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夜晚。
他不好意思說,打傷他的是她兩個師妹,而小姑娘們當時已經服下散功藥,一身內力去了七、八。
「我跟局裡鏢師過招,不小心受傷,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想起他說過,武功不是全部,他還會品花、鑒玉、書畫、下棋等等無數技藝。
她認為他說得有理,武功高強並不能代表一切,但如果功夫爛到連 跟人過招都會不小心受傷,是不是太差了點?
「乘風,我教你幾招防身術如何?」
他還沒有遜到要學防身術的地步吧?高超劍法來幾招還差不多。不過他只想開開眼界,並不想練它。
「很簡單的,只要你腿腳和輕功配合得好,即便遇上華山劍陣,亦能撐上十招不敗。」當然,如果是她的話,華山劍陣根本困不住她。
「有沒有這麼神奇?」華山劍陣很厲害。
「你跟著我做。」這套步法是她自創的,結合了五行、八卦,威力稱不上絕倫,但其中自有神通。
「還是不要了,我——」他不想練武。
她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乘風,快點做。」
「可是……」
「乘風,請你移動手腳,不要動口。」因為是為他好,所以她很堅持。
柳乘風歎口氣,只好閉嘴。但看了一會兒她的示範,他呆住了。
他的武功是差,但他也知如何鑒賞,魔芳馡教他的這一套步法非常奇妙。
他心裡感到一點悲傷,這麼喜愛武學、又有天分的人,終有一天,她卻得散去全身功力以保性命。老天真是不公平。
「你別只是看,一起做。」她希望借這個機會拉近與他的距離,所以催促他更甚。
「喔!」柳乘風回過神,跟著比劃起來。
但不到一刻鐘,他便後悔了。
魔芳馡是個像水一樣的女人,很溫柔,也很體貼,柳乘風最喜歡她天真中帶著執拗的性子。但當那性子用在他身上時,便一點都不好了。
「你的手不對,別靠手腕發力……你的腰呢?沉腰……腳,腳要往前踏……不對,踏左邊,再偏一點……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一刻鐘,她的嘴巴都沒停,反覆的揪著他罵。
一刻鐘,他活得好似身在地獄。
一刻鐘,如一年那麼長。
「呼呼呼……阿馡,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他喘著,好累。
「你連第一步都沒有練成,怎麼可以休息?」如果是別人,練好練壞,她才不管,但柳乘風不行,他雖不是純粹的江湖人,卻是個鏢師,長年走南闖北,說不準什麼時候遇到意外。她可以保護他,但她不一定次次趕得及,萬一怎樣,她會抱憾終生。
因此她一定要訓練他,讓他擁有自保的能力。
「乘風,你天賦不錯,可惜底子太差,剛練得時候難免辛苦,但只要撐下去,你一定行的。」她鼓勵他。
他已經眼花了。不成,再繼續下去,他可非栽在這裡不可!怎麼辦?
「阿馡,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一定要學這個嗎?」
「這是最簡單的。」
他想死,這麼 刁鑽的步法還簡單?那困難的是什麼?
「阿馡……」他拐著彎想把她的心思從練武上轉開。「你這套步法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