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據說最近有個蒙面女賊在咱們秀水縣出沒,跟桂花賊一樣,專挑那些平日橫行霸道、仗勢欺人的富豪下手,城郊貧民村屢次受她救濟,你們說昨晚和桂花賊交手的會不會就是那個蒙面女賊?」
官朝海聽眾人說起自己的義舉,臉上不免有些得意。
「除了桂花賊,這會兒又多了個『飛天女賊』,咱們秀水縣可真是熱鬧。」
飛天女賊?呵!這會兒她也有稱號了。
有些靦腆的笑花在官朝海的月白小臉上綻開,沐溫川看在眼裡,甚是疑心。
「是呀!」阿黎站上前,拍手說道:「『飛天女賊』行俠仗義、鋤強扶弱,武功更是和那桂花賊不相上下。『飛天女賊』真是值得大家的愛戴!」自家主子,她當然得力捧了。
眾人討論得正熱烈,官朝海忽然感覺到手裡還拿著的平安香包給扯了下,她低頭一看,沐溫川牽著的那個女童正抬頭盯著她,一隻小手緊緊抓住了她手裡平安香包的紅繩。
「小妹妹,這是我──」官朝海話沒說完,只見那女童眉毛擰得死緊,凶巴巴地瞪著她,另一隻手掙開了沐溫川,開始用雙手拉扯香包的紅繩。
沒料到這女童竟是要與她搶,官朝海一時愣住,不覺也握緊了香包。「這是我先看到的!」
「我要!我要這個香包!」
「怎麼回事──小阮!」沐溫川試圖安撫女童,卻見官朝海也伸出了另一隻手抓緊香包不放,明顯要與小阮相爭。「姑娘!」
「你放手!給我啦!」小阮用力扯著,氣急敗壞地叫著。
「喂!你別扯啊,再扯就壞了!」
「你給我!給我!給我──」女童開始大聲尖叫,尖銳的聲音驚嚇了在場眾人,莫不回頭觀望這場兩個女子的爭奪戰。
官朝海沒想到這女童竟如此蠻橫,正想放棄不與她搶,小巧的香包卻已禁不住兩邊拉扯,硬生生給扯破。
一時間,碎布、棉絮、香料紛飛,小販的臉青了,官朝海呆住了,沐溫川傻眼了,而那小阮眉頭一皺,開始放聲大哭!
「都是你!都是你!」
「什麼!要不是你硬是要跟我搶!」
「堂堂一個千金小姐,竟與一個六歲女童搶東西,不怕讓人笑話嗎?」沐溫川蹲下身去安慰著眼淚鼻涕直流的小阮,冷冷睇了眼官朝海。「真不害臊。」
真不害臊──
官朝海想起昨晚那個桂花賊也是這麼說她的,不禁通紅了雙頰。
「不是!我本來沒打算跟她搶的──」
「姑娘,我不管你們怎麼吵,我這香包被你們扯爛了,總得有人賠吧?」無故遭殃的小販攤著雙手,甚是無奈。
自知理虧,官朝海正想賠錢給他,一旁的沐溫川早已拿出銀子遞給小販。「老闆,這裡有一兩銀子,算是賠你一個香包。」
打發了小販,沐溫川又拿了條乾淨的白帕替小阮擦乾淨了臉,溫聲哄道:「小阮別哭了,我帶你去別的地方買香包好不好?」
官朝海訕訕的站在一旁,覷著眼瞧他倆,只見那男子神情溫柔,充滿慈愛,那叫小阮的女童雖哭皺了一張小臉,向他耍賴撒嬌的意圖卻是明顯的。
這兩人──難道是父女?但那小阮一身粗布,一看便知是平民之女,而那男子雖然也是一身素淨,但那身不凡的氣息,卻不像是一介匹夫能擁有的……
小阮終於不再哭鬧了,乖順的任沐溫川牽住她的手。
兩人經過官朝海身邊時,小阮卻硬是擠過來朝她撞了一下。
官朝海瞪大眼,才想舉發她這個小惡人的惡行,但見那男子輕斥了小阮一聲,瞄了她一眼,意思意思地點了個頭當道歉,便繼續往前走了,小阮則是回頭朝她扮了個極為可恨的鬼臉。
怕又被人說與個六歲女娃計較,官朝海忍下這口氣,也忍住了那已握在裙邊的拳頭,卻又遠遠聽見那小惡人甜膩膩地對那男子說道:
「爹爹,咱們以後別來福良寺了,又沒多好玩,還會遇到惡婆娘……」
「小姐,這個刁蠻女娃太過分了,還有那個男人也真是的──」阿黎在一旁忿忿不平,卻見官朝海沒反應,愣愣的望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
「原來他們真的是父女啊……」握在裙邊的拳頭鬆了,不覺發出來的歎息,連官朝海自己都覺得些莫名其妙。
「姑娘,」小販手裡拿著沐溫川賠給他的一兩銀子,見官朝海一臉惆悵,便從木架上取下另一個香包來。「看你這麼想要──喏,這裡還有一個,聞起來跟剛剛被你們扯爛的那個一模一樣。方纔那位客倌賠我一兩銀子,太多了,這個就當免錢送你吧。」
「啊?那怎麼行,我自己給──」官朝海連忙要從腰間錢袋掏錢,卻摸了個空!滿臉詫異,想起方纔那個古靈精怪的小惡入朝她身邊那一撞──
可惡!堂堂飛天女賊竟──遭竊了!
第三章
夜漸深沉,垂在天邊的星子散發著離離舒光。
向爹娘請過晚安,官朝海回到閨房,開始為今晚夜盜辜府作準備。
「那個辜茂才仗著他爺爺是朝中老臣,權高財大,整天在外頭花天酒地,他自己揮霍無度也就罷了,偏偏又愛四處擾民滋事,真是可惡。」阿黎一邊說著,一邊替官朝海卸下頭上的珠釵,僅以一條黑巾紮成了俐落的髮束。「他爺爺心疼他年幼喪父,對他十分溺愛,任他為所欲為也不加以管教。」
「今天要不是他撒野撒到了秀水縣來,我這個『飛天女賊』也不會插手管事。」這個稱號真是越叫越順口,鍾傅教她的絕妙輕功果然厲害。「我的夜行衣呢?」
「來了,小姐。」阿黎幫著官朝海著裝,繼續數落辜茂才的惡行。「據說他自比皇上,喜歡四處遊覽後建築豪華屋宇當作『行宮』,每個行宮裡還藏一個寵妾服侍他。前幾天他來到秀水縣,看上了城北那個書攤子的蘭姑,硬是搶來逼作小妾。辜茂才給了蘭家五百兩銀子要他們閉嘴,蘭家夫婦哪裡敢違抗。如今辜茂才已買下一棟屋子命人裝修,可憐那蘭姑就被囚禁在那裡,不知哭得怎麼樣呢?」
「出了這種事,縣令也不敢管,真是無用至極。」官朝海束緊了腰帶,一身勁裝已備,她信心滿滿。「等著瞧吧,我今晚定要把蘭姑救出來,還要好好教訓辜茂才一頓,飛天女賊可不是浪得虛名!」
正說著,窗外匆有動靜,阿黎立刻熄了燈火,官朝海靜聽半晌,確認了窗外三長兩短的木笛聲,便打開了窗探望。「鍾大哥?」
「朝海。」鍾傅削瘦的身影自漆黑的樹影下走來,他朝官朝海伸出手,蒼白的手心裡躺著一隻黑色面具。「喏,看看合不合臉。」
官朝海驚喜的接過面具細看,堅韌的布面上隱約可見飛雲紋路,內裡多縫了層棉,戴上去十分柔軟。「啊,剛剛好,很合適呢。」
「堂堂飛天女賊,自然是裝備齊全的了,怎能隨便用塊破布遮臉?我一直想替你做一個,終於完成了。」鍾傅微笑道。
「謝謝你,鍾大哥,我太喜歡了。」完全依著她的臉形縫製的新面罩戴在臉上,果然更多了分俠盜氣勢,官朝海十分開心。
「喜歡就好……今晚要央你替我做件事。」
官朝海見鍾傅又朝她伸出手,這次是一封白色信箋躺在他手心裡.
「辜茂才惡名遠播,桂花賊肯定也有所聽聞,今日你夜盜辜府,說不定又會碰見他──若有機會,你幫我問他:師承何人?」
「師承何人?」官朝海接過信箋,只見上頭繫著紅繩,未署收信人名。
「他極可能不願透露,屆時你再將這封信交給他。」
「鍾大哥,怎麼你認識桂花賊嗎?」
「江湖中誰人不識桂花賊?」鍾傅微微一笑。「好了,這一時半刻的也說不清,遲些時候再跟你解釋吧,你差不多該出發了。」
鍾傅不願說的事,她向來不會多問的,就和他那一身神秘的武功底子一樣。
官朝海點點頭,收妥了信箋,從窗口躍出。「那麼,我走了。」
「朝海,」鍾傅匆地喚住她,官朝海立刻住腳,回身等著他說話,他卻只是望著她,待要說什麼似的,卻又只是沉默著。
官朝海瞧出他那雙清冷的眼裡流動著的那股微暖情意,不禁想起了娘親在福良寺所說的話,忽然有些擔心──替鍾傅擔心哪,他實在花太多心思在教她練武上了,導致他姑娘見得太少,才會錯把她當作……
「咳。」立在窗後的阿黎不禁咳了聲,鍾傅這才如夢初醒般,有些沙啞地朝官朝海開口:
「一切小心。」
官朝海點點頭,重新將背囊甩上肩膀,騰起輕功,越過圍牆,夜蛾一般無聲地消失在夜霧中。
辜府中,燈火未熄。新砌成的華樓中傳來杯碗摔落地的碰撞聲響,跟著是一陣男人的咒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