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大吉呢。」阿黎手裡拿著簽笑道,官夫人聽了,立刻笑彎了眼睛。
「真好啊娘,你替姨娘求了什麼?」官朝海挽著官夫人的手問道。
「不是替你姨娘求的,是替你求的。」官夫人一雙笑眼亮晶晶的,將籤詩遞給瞭解簽的。「給你問姻緣哪。」
朝海臉上的笑容頓時凍結,卻也只能僵硬著身子隨官夫人在解籤師傅面前坐下。
「君問中間此言因,看看祿馬拱前程。若得貴人多得利,和合自有兩分明。」解籤的老師傅瞇著眼讀完了籤詩,道:「此簽為大吉。耕作有收,功名有望,築室則祥氣盈庭,作塭則獲利三倍,論姻緣嘛……」老師傅拈著鬍鬚,瞧了瞧官朝海,笑道:「則是水到渠成,皆大歡喜。」
「水到渠成、皆大歡喜?」官夫人興奮道:「你爹還說什麼八字沒一撇,我說這事一定成!我知道了,『若得貴人多得利,和合自有兩分明』──你姨娘不就是那貴人嗎?謝謝您呀師傅,您說得真準!」
「娘啊,」官夫人笑得越歡樂,官朝海就越心驚。「你和姨娘昨天在王府裡到底談了些什麼事?瞧你這般開心……」
「你姨娘呀,要給你談一樁好親事呢。」官夫人起身挽住官朝海的手,一邊走一邊喜孜孜地道:「你姨娘她跟我是最要好的,她雖嫁進端王府多年,心裡還老是惦著咱們。如今她想著你也大了,特意幫你留意好對象,要給你作媒呢。」
「娘,不會是你托姨娘這麼做的吧?」她這個娘日子過得太清閒,向來最愛替親朋好友廣牽紅線,這回可把主意打到親生女兒身上了。
「不是──哎呀!就算是也是應該的呀。你姨娘身為端王府的王妃,識得的達官貴族、賢才雅士,自然要比咱們多了,她介紹的肯定不會差到哪去。」
「娘啊──」
「昨日你姨娘跟我說,有個孩子小的時候她看了就覺得不錯,隔幾年再看更好了,是敦親王府的沐公子。沐王爺愛民如子、清廉正直,你爹十分欣賞他,他的兒子更是人中龍鳳,不但生得玉樹臨風、挺拔出眾,最要緊的是他生在富豪之家,卻毫無驕矜之色,待人溫文有禮、謙卑恭敬,一點惡習也沒沾上,相當難得。你姨娘覺得他與你十分相配,已經安排明日讓我先見見他。」
「……」官朝海感到額際已滲出一片冷汗。「娘,其實我年紀也還小……」
「不小啦。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都生下你了。」憶起往事,官夫人甜蜜蜜地笑起來。「想你小時候多可愛呀。你姨娘帶你進王府裡玩,不知道的人瞧你的模樣,還以為你是小郡主呢。對了,那個時候你也常和那些皇親國戚的子女們一起玩的,或許你見過那個沐公子也說不定。」
「應該沒那麼巧吧……」官朝海臉色發白,笑得相當勉強。「娘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想就這樣──」
「朝海,你不會是在怪娘多事吧?」官夫人前一刻還滿臉興奮,下一刻卻又莫名感傷起來。「娘也只是希望能替你找到個好歸宿呀。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的心頭肉,當然希望能親自為你挑選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夫君,將來就算我跟你爹都老了,也還有人能照顧你……」
「……」眼見官夫人泫然欲泣,官朝海原本蓄勢待發、準備堅決反對的話一下子全哽在喉嚨上不來,幾番張口欲言,最後只能洩氣地垂下頭。「娘你別這樣,我怎麼會怪你呢。」
「是嗎?可是你臉色很不好哪……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已有了意中人?」官夫人試探道。「是鍾傅嗎?」
「什麼──鍾傅……」官朝海這一驚可不小,一旁的阿黎甚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阿黎!」
「對不起,小姐。」阿黎連忙摀住嘴。
「娘,當然不是他了。不,是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意中人。」
「那就好。傅兒那孩子雖也不錯,但是娘總覺得他有點古裡怪氣的,城府太深,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有些害怕,身子也不大好的樣子。娘見你與他十分要好,總是擔心──」
「娘,鍾大哥身子差是因為之前護鏢的時候受過傷,況且他棋藝很好,我常央他教我下棋。」應該說是武功很好,她的一身武功全是他教的。「況且爹和鍾叔叔是好兄弟,鍾家的龍騰鏢局和咱們的敏德鏢局經常合作,兩家的人互相往來也是自然。我跟鍾大哥從小玩到大,我當他是哥哥般看待,你別多心了。」
「那就好。」官夫人又笑開了臉,熱切的拉住女兒的手。「娘明天先幫你看看,那個沐公子若真像你姨娘說的那麼好──」
「唷,官夫人!」身後傳來呼喚,原來是幾位老和官夫人湊在一起打馬吊的貴婦人,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朝她們揮著手。「這麼巧,你也帶女兒來福良寺呀?瞧瞧朝海都這麼大了,呵呵!哎呀官夫人,你也太久沒跟咱們打馬吊了。」
「是呀是呀,咱們的確很久沒聚一聚了。」
「娘……娘啊,關於明天你要見的那個沐公子──」官朝海還想做最後掙扎,但官夫人一和她們聚在一起就聊個沒完,完全忘了這邊還有個正為了婚事心急如焚的女兒.「娘,娘──」
完全被忽略了。官朝海只能再次挫敗地垂下頭。「算了……我去外面走走好了……你們慢慢聊。」
官朝海無精打采地走出福良寺,阿黎連忙跟上來。
「小姐別不開心,瞧那兒有許多攤子,啊!還有賣平安香包的,咱們瞧瞧去!」阿黎拉著官朝海來到寺外那棵大榕樹旁,樹蔭下聚集了許多小販,頗為熱鬧。「小姐一定是因為昨晚碰見那個災星,所以厄運纏身。幸虧咱們剛剛在寺裡求了平安符,現在再買一個平安香包掛在身上,包準你消災解難,好運旺旺!」
「還說他是災星,你沒聽鍾大哥說了?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俠盜桂花賊呢。」官朝海咕噥著,神色有些悵然。「俠盜桂花賊!擅飛鉤,精棍法,劫富濟貧,鏟奸除惡,堪稱江南第一──竟然這麼巧被我遇著他,多難得啊,我卻在他面前出盡洋相,真不知我是好運還是壞運……」
「小姐你快來瞧,這裡的香包做得真精巧!」
五顏六色的平安香包掛在木架上,垂著的流蘇隨風搖晃。官朝海被阿黎拉著擠進人群,只得隨意挑選著,一隻散發出淡淡桂香的平安香包吸引了她的目光,拿在手上反覆把玩,正想買下它,忽聽得旁邊四五個婦人七嘴八舌的討論。
「你們聽說了嗎?昨晚鄭老爺府裡遭竊了,又是那個桂花賊下的手。」
「當然聽說了。我還聽鄭老爺府裡的廚娘說,昨晚不只桂花賊一個人,還有一個女賊──」
聽到這兒,官朝海眼睛一亮,和阿黎互望一眼,豎起耳朵來仔細聽。
「沒錯沒錯!我聽鄭老爺的馬伕說,那個女賊和桂花賊是一路的,輕功好得不得了,他遠遠躲著看她在屋簷上奔跑,簡直像是在飛似的。」
「難道比桂花賊還厲害?」
「不會吧。」
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官朝海轉頭一看,見到一名身穿湛藍長袍的男子站在她身後,手裡還牽著一個女童。
男子身形高姚卻不單薄,如蜜膚色透著健康的光。他的面貌俊朗,氣質出眾,一雙劍眉剔銳,底下鳳眸飛揚,挺直鼻樑下兩片薄唇抿出了條柔和的弧線,看來不過二十出頭。這個揉合了文人儒雅與武者氣息於一身的清俊男子令官朝海心裡猛然一動,卻又不知所以然。大概是他那副眉眼,未免太過好看了些……
「江南第一俠盜桂花賊向來都是神出鬼沒、獨來獨往,怎麼會和那小女賊一路?」沐溫川笑道,牽著女童站到官朝海身邊。「我──也是聽鄭夫人的婢女說的。那女賊只是碰巧和桂花賊看中同一件寶物,才會一起出現在鄭府,兩人還對了幾招,那女賊明顯不是桂花賊的對手,就立刻逃跑了。」
逃跑?她才不是!官朝海才想反駁,阿黎已經先拉住了她的衣袖,提醒她現在的身份。官朝海勉強忍下了,嘴裡卻還是忍不住咕噥著。
「哪來這麼多『聽說』……我也聽鄭老爺府裡洗衣服的婆子說,桂花賊名不副實、笨手笨腳,竟把女賊偷來的寶物給砸了。」
沐溫川聞言詫異,旋即轉頭望向官朝海,官朝海正巧也抬眼瞄他。
「是呀,聽說鄭府昨晚遭竊後立刻清點所有財物,一件沒少,但鄭老爺最珍愛的那尊青玉佛雕卻從寶箱裡被偷了出來,摔成了碎片。」
「沒道理偷了出來只是為了把它摔爛吧?真可惜,那東西該值多少銀子哪。」
「可知名滿江南、神通廣大──連官府也奈何不了的桂花賊──也是會失手的哪。」婦人的歎息令官朝海感到莫名愉悅,令沐溫川陰了半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