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失了最後一點意志力,沐溫川從緊繃的牙根裡進出了最後一句話:「師父,你──」眼前一黑,沐溫川終於昏了過去,和官朝海一齊摔下椅子時,恰好成了她的墊背。
相同此刻,老公子在廚房裡一邊盛著湯,一邊對小阮笑道:「沒想到小阮今日這麼乖巧有禮,和官姑娘相處得這麼融洽。」
「誰叫她原來就是飛天女賊,誰叫爹喜歡的人就是她。」小阮咕噥道。「既然是爹喜歡的,那小阮也要喜歡才行……不過難道爹就這樣把那個不知名的小姐姐忘了嗎?」
「忘了才好哇。難道你讓他一輩子孤家寡人嗎?唉,我看那個傻小子偷東西有一套,追求佳人我看他就不行了,得咱們倆從旁助力才行。」老公子呵呵笑道,一邊從櫃子裡拿起了一個酒罐子。「多虧我近日調配出來這瓶催情香露,集合七七四十九種花果的香味,佐以春露、夏雨、秋霜、冬雪調配而成,風味絕妙,令人聞之心曠神怡、心中彷彿置身仙境般喜樂,再加上我親釀的獨門藥酒,青年男女共飲便覺春情蕩漾,對眼前人萌生愛意。你爹他婆婆媽媽、多所顧忌,只要他和官姑娘一起暍了我這催情香露,包他輕輕鬆鬆便能將官姑娘娶進門。」
老公子得意地哈哈大笑,小阮卻皺著眉,將那催情香露拿到眼前細看。「爺爺,剛才你叫我加進酒裡的好像不是這瓶哪。」
「什麼?」老公子愣住,連忙問道:「怎麼不是這瓶?明明叫你拿那上面畫著竹子的瓶子──」
「這瓶也畫著竹子呀。」小阮舉起另外一瓶畫著梅蘭竹菊的小酒瓶,無辜道。
老公子一見大驚失色!拔開瓶塞一看,早已一滴不剩。「這是我從那傻小子床底下偷出來的十日醉哪!常人只消一口就會醉上個十日,即使是武林高手喝了也要醉個一夜,你把整瓶十日醉都倒進方纔那瓶酒裡了?這下糟糕了──」老公子拉著小阮連忙衝回了沐溫川房裡,果見他倆早已不省人事、醉倒在地。
「爺爺!爹他死了嗎?」小阮大驚道,立刻就要哭出來。
「沒事沒事!桂花賊哪那麼容易死,只是喝醉罷了。」老公子安慰著小阮,又愁道:「本想藉由我的催情香露替這小子製造『良機』,現在他倆醉得不知何時才能醒來,怎麼培養感情、談情說愛?」
小阮吸了吸鼻子,埋怨道:「爺爺,你不是說沐奶奶本來就要爹爹娶官姐姐的嗎?幹嘛還要幫他倆談情說愛這麼麻煩?而且他們倆──桂花賊跟飛天女賊──明明就喜歡彼此嘛,只是官姐姐不知道罷了。」
「我也是這麼說,只是你爹說什麼沒把事情說清楚前,不敢貿然把人家娶了來。」老公子歎道,與小阮望著地上這一對如今江南最受人矚目的俠盜發愁好半晌,終於老公子一拍桌,毅然決然地道:「不管了!事到如今,只好將計就計。逆徒啊逆徒,師父這麼做實在是因為替你心急得很,只好出此下策助你一臂之力,你醒了可千萬別怪師父啊──小阮,動手吧!」
暖暖晨光灑進床帷,窩在被子裡的官朝海睡夢猶酣,閉著眼翻了個身,抱住了身邊那個她以為是棉被的東西。
這一覺睡得也太沉了,彷彿睡了三、四夜那麼久,舒服得教人捨不得醒來,就連懷裡的這團被褥也暖得教人愛不釋手,真是太滿足了……
官朝海半夢半醒地想著,又調整了姿勢,四肢並用,將那團棉被摟緊了些,總覺得聞見什麼香味。官朝海一張臉直往上湊,直到她的臉貼上了一片微涼,印在唇上的那抹觸感卻是溫熱柔軟的……什麼東西這麼柔軟好聞?莫非是桂花鬆糕?沒想到這張床不但好睡好抱,還有得吃──
夢中傻笑,官朝海閉著眼張口咬了咬、舔了舔──觸感有些怪?
迷迷糊糊睜了眼,她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絕世俊容──
這……是夢吧?是她在作惡夢吧?眼前這張令人垂涎三尺的完美睡臉不是沐溫川嗎?她緊緊摟住的、連腳都纏上去的,是……他的身軀!她方才又舔又咬,現在也還黏著的……是他的嘴!
官朝海腦中一片空白,全身動彈不得,等她想起最好趁沐溫川睡醒前趕快畏罪潛逃,卻是為時已晚,眼前那張絕世俊容緩緩睜開了眼,與她四目相對──官朝海猛然鬆手松腳鬆了口,與沐溫川相瞪倆無言──
「我說,剛才咬我的人是──」
「不是我!」官朝海撇得一乾二淨,決定惡人先告狀。「我才要問呢,你為什麼睡在我床上,睡在我──」
「這是我的床吧,姑娘。」沐溫川冷靜道,瞪著一臉震驚的官朝海,他額際已經冒出一層冷汗。這是什麼情形?他記得他們本要替小阮慶生辰,喝了一壺老公子給他們的酒,跟著他們倆便雙雙昏迷……但他們明明是在迎賓房裡昏倒的,為何如今他倆會同床共枕睡在他房裡,還衣衫不整──
瞄見沐溫川的目光落在自己微敞的衣領前,官朝海這才驚覺自己衣衫凌亂、鬢松發散,簡直就像方度春宵的模樣!而沐溫川更是上身赤裸,露出平時藏而不露的精碩體格,難怪方纔那麼好抱那麼好摸了,瞧瞧那起伏有致的肌肉曲線……天哪天哪,事到如今,她還在想什麼!
官朝海面頰火紅,二話不說掀了床簾要下床。
「慢著!」沐溫川捉住她手腕。「你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家去啊!」官朝海掙開手,強裝出一臉無所謂。「你放心吧,昨夜之事!我不會同任何人說,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當沒發生過?」他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了什麼啊。「你先冷靜點聽我說,我們一定是遭人陷害──」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如趁沒人發現趕快走──」
「且慢,你聽外頭──」門外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位夫人擔憂的聲音也由遠而近傳來──
「官夫人、官夫人!您慢點,小心台階!」
「沐王妃,朝海昨日來府上赴宴後便一夜未歸,音訊全無,叫我怎麼不心急!」
「您別擔心,待我問了川兒,一定會知道朝海的下落!」
房中的沐溫川與官朝海聽得臉色鐵青,外頭兩家人馬卻已殺至門前,只聽沐王妃在門外道:「川兒,川兒你醒了嗎?門沒鎖,娘要進來了──」
門沒鎖?沐溫川大驚失色!立刻飛身上前擋住已開了條縫的門板。
「娘!不能開!」
差點被門板打了個正著的沐王妃嚇一大跳,忙問:「怎麼啦?」
房裡頭官朝海手忙腳亂急著要穿衣穿鞋,腳卻被床幔纏住,一個不小心便栽下床,「碰」的一聲響。
「噯!」官朝海一聲痛呼,立刻教官夫人聽了出來。
「朝海!朝海,你在裡面嗎?」
「川兒,怎麼官姑娘真的在你房裡嗎?你快開門啊!」
「不能開!」官朝海脫口而出,立刻又滿臉通紅的摀住嘴。沐溫川抵著門板,又怕夾傷娘親,又怕開了門難以解釋,彷彿門後擋著的是千軍萬馬似的,流起滿頭大汗,只能勉強笑道:「娘,外頭這麼多人,你好歹等我穿好衣服!」
穿好衣服?外頭眾人聽了面面相覷,很快聯想到了夜半時分才能想的害羞情節去。
「川兒你沒穿衣服?那官姑娘在裡面幹什麼?」
「我有穿!只是官姑娘她──」沐溫川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不料官夫人與沐王妃趁隙用力將門一推,沐溫川一時鬆手,盡洩屋內風光──
半身赤裸、面有尷尬的沐溫川,衣衫不整、面色潮紅的官朝海,還有他倆身段那床凌亂的被褥──
屋外眾人一齊倒抽了一口氣,大家的思緒更是堅定無比地朝那夜半才能想的害羞情節飛奔而去。官夫人終於受不了刺激,第一個昏了過去!
「官夫人!」
「娘!娘你沒事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頭沐王妃終於也撐不住了,跟著昏倒在地。
「娘你怎麼了?你誤會了!我跟官姑娘沒有──」
寧靜美好的早晨,本來愉悅啼唱的雀鳥都噤了聲,抖著羽毛聽沐王府裡那雙兒女在那兒呼天喊地,兩位夫人卻是寧可睡死也聽不進去了。
沐王府與敏德鏢局飛快地傳出了喜事。官商聯姻,又是端王妃主婚,婚宴自是冠蓋雲集,其中不乏武林中名門大派派來獻賀的代表,皆是衝著官敏德的面子來的。只是婚宴場面如此盛大,卻因舉辦得過於倉卒而略有不備,一會兒這桌有酒無杯,一會兒那桌有杯無酒。
當賓客問起被宮夫人以十二封家書急召回府允諾婚事的官敏德:為何嫁女兒嫁得這般突然?同樣不解官夫人為何死也要將朝海立即嫁進沐府的官敏德支支吾吾,只能尷尬的舉杯笑答:「招待不周、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