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家終於瞭解香墜兒有多麼膽小了。
「天,真是丟臉!」方蘭撫著額頭呻吟。
「蘭妹!」方蘭的夫婿宋玉虎低叱。
「簡直跟耗子沒兩樣!」方翠嘀咕。
「翠兒!」方夫人的語氣是斥責加上警告。
「我說她是根本還沒長大!」方虹嘟囔。
「虹兒!」方政不但吼,還瞪眼。
「大姊、二柿、三姊又沒說錯!」方燕咕噥。
「小妹,我警告你……」
警告內容沒機會出口,斷音了,方瑞跟其他人一樣,十六隻眼全都訝異的望住方瑛,而後者則扭頭向後。
嗚嗚嗚嗚嗚嗚……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新婚第二天就得到證實,新娘子果然膽小又愛哭,就跟她大哥說的一樣。
方瑛又回過身去低聲安慰人,也不曉得他說了什麼神奇的字眼,新娘子的嗚咽立刻中斷,還滿臉羞紅地摀住了嘴,好像怕被蒼蠅、蚊子跑進她嘴裡去似的,而後,方瑛回過頭來,挑著眉,一臉不懷好意的冷笑,笑得那四個姊妹毛骨悚然,背脊直泛涼意。
「你們以為她丟臉?哼哼哼,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三個丫頭,不,四個,包括你在內,大姊,你們四個比誰都丟臉!」話落,他便牽起香墜兒的柔荑走人。「走,咱們逛街去!」
逛街?
眾人疑惑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
丟不丟臉跟逛街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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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逛街,其實方瑛是帶香墜兒去買菜,他猜想,如果香墜兒的手藝真是好,府裡慣常用的菜肯定不敷使用。
「老實告訴我,老婆,你的手藝到底好不好?」
「其實也不怎麼……」
「實話!我要聽實話!」
「呃,很好,非常好,頂頂好。」
「好極了!那麼……」方瑛搓著手眉開眼笑。「你會什麼菜?」
「會什麼菜呀?我想想……」香墜兒扳著手指頭開始數數。「娘教我的是淮陽菜,二嬸兒教我的是安徽菜,四嬸兒教我的是山東菜,六嬸兒教我的是江浙菜,七嬸兒教我的是湖南菜,還有大嫂……」
「等等、等等,」方瑛聽得嘴裡直泛潮,舌頭淹沒在一汪口水裡,講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摻雜著咕嚕嚕的雜音。「你到底會多少菜?」
「很多呀!」
「很……多?」方瑛牢牢摀住自己的嘴。「好,那麼你就每一種菜都做。」
「是,夫君。不過……」香墜兒好奇地仰起眸子看他。「夫君,你幹嘛捂著嘴呀?」
「免得口水沖出來淹死你!」
買好菜回到總兵府後,方瑛還親自陪香墜兒到廚房去做菜,以防下人們欺負少奶奶年幼膽小。
果然,廚娘張嫂和幫廚的婢女們各個捧著輕蔑的表情在一旁看熱鬧,也不問問需不需要幫忙,光顧著嘰嘰喳喳的批評這、批評那,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雖然各別聲音都不大,但七、八個人加起來就足夠吵醒死人了!
不過,當香墜兒開始刀法俐落的切菜、片肉、雕花時,閒話開始減少了;當她開始使用那些廚娘、婢女們從未用過的配菜、調味料時,閒話只剩下三分之一;再見她居然像酒樓大師父那樣甩鍋拋菜,閒話沒半句,只剩下讚歎聲。
於是,廚娘、婢女們半字不吭地圍過來,乖乖的依從少奶奶的吩咐做下手幫忙。
而方瑛則負責偷吃,吃一口驚歎,吃兩口陶醉,吃第三口上天堂,最後,他乾脆拖把椅子來坐下。
「香菊,給大少爺我拿壺好酒來!」
好菜就得配好酒!
午膳後,杯盤狼藉,半根菜葉也沒剩下,但方家十口人卻仍圍坐在餐桌旁,一個也沒離開,全走不動了。
其實香墜兒煮的菜夠一、二十個人吃的,但大家吃飽後卻還拚命往嘴裡塞,吃漲了還是繼續往嘴裡塞,吃撐了依舊繼續往嘴裡塞,直到所有菜全吃光後,大家才心甘情願的放下筷子,然後發現,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還有桂花酸梅湯呢!」方瑛的表情是陰謀,語氣也是陰謀。
「真的?太好了,剛好消消漲氣!」眾人齊聲讚頌廚師的偉大。
於是,婢女們捧著托盤送來桂花酸梅湯,按照座位順序,先在方政、方夫人面前放下兩碗,然後是方瑛和香墜兒,不過,當婢女要再往下送時……
「慢著!」方瑛慢條斯理的喊停。
迫不及待的等著要喝桂花酸梅湯的其他人全怔了一下。「幹嘛?」
方瑛才剛張口要說話,一旁就先傳來方政與方夫人的讚歎。
「好喝,比小吃作坊那裡賣的還好喝呢!」
「那可不,清醇的桂花香,酸甜得恰到好處,一點也不膩嘴,真是享受!」
「還有沒有?再給我來一碗!」
「我也要!」
老爺、夫人的命令,婢女哪敢不從,立刻把要給其他人的桂花酸梅湯給了他們兩位,頓時看急了其他也想喝酸梅湯的人。
「喂喂喂,為什麼我們不能喝?」
方瑛笑咪咪的端起碗來喝一口給她們看。「因為我有幾個問題想先請教四位一下。」
四位?
方瑞與宋玉虎相對一眼。「那,不關我們的事吧?」
方瑛想了一下。「的確,不關你們的事。」
於是,他使個眼色讓婢女也給方瑞和宋玉虎各一碗,而那兩位一分到酸梅湯,立刻端起碗來背過身去喝,就怕被搶。
請別跟他們論什麼夫妻情、姊妹情,這種時候,天皇老子來也沒人情講!
「該死,真的很好喝!」
「超好喝!」
眼看酸梅湯一碗一碗的沒了,再聽他們一個接一個讚歎不已,那四個頭頂已經在冒煙的小姐們更是火上加辣油,立刻開始爆炒蔥蒜。
「方瑛,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們都能喝,就我們不行?」方蘭怒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笑嘻嘻的再喝一口給她們看,還咂舌頭。「先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很簡單,你們是不是女人呀!」
「廢話,我們不是女人是什麼?玉皇大帝?」
「好,那麼……」方瑛放眼在桌上的空盤中搜尋。「墜兒在廚房做菜時,我就在一旁看著,我想最簡單的應該是這盤蜜汁紅芋,就是紅芋加冰糖去煮,請問大姊,你會嗎?」
啞巴一個。
「或者針菇雞絲,這個也很容易,不過就是雞絲炒針菇,大妹,你會嗎?」
啞巴兩個。
「都不會嗎?好吧,那說說其他的,我想……」方瑛又端起桂花酸梅湯來很享受地一口,兩口。「你們應該都收到新婦的禮兒了吧?告訴你們,那可都是我老婆親手做的喲!二妹,你收到的是繡花荷包,對吧?不說那上頭的百花迎春繡,光說那個荷包,你做得出來嗎?」
啞巴三個。
「小妹,你收到的手絹兒,你又做得出來嗎?」
啞巴四個。
「真是,女人該會的都不會,請問你們哪裡配稱女人了?」
四個啞巴,四張尷尬的紅臉。
「所以啦,誠心奉勸你們,往後要嘲笑人家的時候,記得先問問自己有沒有資格嘲笑人家,嗯?」話說完,方瑛的桂花酸梅湯也喝光了,他滿足的吁了口氣,然後對身邊的香墜兒擠了擠眼。「以後沒人敢嘲笑你啦,老婆!」
香墜兒卻還搞不清楚狀況,兩眼茫然:她做了什麼了?
「對了,我那大舅子呢?我還沒見過他呢!」方瑛又問,不過問話的對象換了人,他兩眼看的是老爹和老娘。
方政與妻子相顧一眼,一臉忍俊不住的笑。
「你見不著。」
「為什麼?」
「你岳父不許他見你,免得他一拳打死你,因此新娘一送入洞房,他就啟程回去了!」
一見面就要打死人?
這是哪裡的特別風俗嗎?
「怪了,我哪裡惹上他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他捨不得把妹妹嫁給你嘛!」
眉梢子高揚,方瑛面無表情的和方政那張笑呵呵的臉面面相對半晌。
「可惡的老爹,為什麼不先警告我,娶個老婆居然要冒生命危險?」要打也該先打扁他老爹才對呀!
「叫你老婆保護你不就行了!」
「也對!」轉個眼,方瑛又換上那張有惡性傳染力的笑臉。「老婆,千萬別忘了,我帶你回門時,若是大舅子要打我,或是岳父大人也要扁我,記得趕緊站到我前頭來做我的盾牌喲!」
再一次,香墜兒發現自己的嘴又莫名其妙的拉開了,兩眼也笑成兩彎弦月,就跟她的夫君一樣。
「是,夫君。」
她究竟在笑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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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方瑛沒有機會試試老婆這副盾牌好不好用、夠不夠結實,婚禮過後五天,方政就收到朝廷的派令,要調他回京裡督領京營,搬家都忙翻了,哪有空帶新娘子回門。
「這個太大了,直接搬上馬車吧!」
「那這個……」
「不用、不用,那個原就不是我們的,放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