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兩個女兒這麼快熟絡起來,睿王爺跟福晉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淚,又再度湧了上來。
「好、好,咱們一家人總算團聚了!」睿王爺在一旁欣慰的直點頭。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有什麼需要,儘管說一聲,我特地挑了兩個勤快靈巧的丫頭來伺候你。秋月、冬菊,快來見過格格。」
「奴婢見過格格!」
兩名可愛伶俐的丫鬟恭敬地朝她福了個身。
「用不著多禮,以後請你們多多照顧了。」沐雪荷和氣一笑。
兩名丫鬟不免驚訝地偷偷互望一眼,這個新主子,比她們想像中的還要溫柔和氣,不但美得像朵花似的,渾身還散發出一股高貴優雅的氣質,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一點也不像——花娘。
「秋月、冬菊!」
一旁的福晉突然出聲,把兩個正胡思亂想的小丫鬟給嚇了一大跳。
「是、是的,福晉。」兩名小丫鬟趕忙低頭福身。
「太陽正烈,快去拿把傘來給格格遮日,免得把她白皙的肌膚給曬傷了。」
「是,福晉。」兩名丫鬟相偕趕緊去找傘。
「詠寧,來,額娘帶你到你的寢房去,咱們的宅邸大得很,以後你出房門就由秋月、冬菊帶著,可別迷路了。」
「知道了,額娘。」她乖順應道。
走在花園小徑前頭的福晉一聽到這聲額娘,忍不住又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看著這個闊別了十二年的寶貝女兒。
噙著淚,把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兒牢牢抱進懷裡,福晉就怕一鬆手,女兒又像鳥兒那漾飛出手心。
「我的小詠寧——」福晉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一刻也捨不得鬆手。
柔順地倚在福晉馨香柔軟的懷裡,沐雪荷閉上眼,被壓在腦海最底層的記憶,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了出來。
是啊,她記得這熟悉的味道、這溫暖的懷抱、這輕柔悅耳的聲音,這是——她的額娘!
始終感覺自己像是個外人的沐雪荷,這一刻終於在她額娘身上找回失落許久的親情。
一家人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整個早上,睿親王府裡充滿著歡欣以及喜極而泣的眼淚。
一手牽著額娘,另一手則是被撒嬌的妹妹親熱地拉著不放。
雙手傳來的溫暖直透心底,這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有家、有親人的踏實。
唇邊,終於綻出一抹發自內心的歡喜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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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一夕之間,沐雪荷從四季樓的名妓,成了睿親王府的和碩格格——詠寧。
這傳奇的遭遇,別說全京城的百姓們津津樂道,就連她自己也難以置信,但詠寧這個新名字、新的身份,至今她卻還沒能習慣。
但睿王爺跟福晉——不,她的阿瑪跟額娘,對她的寵愛與疼惜,卻讓她慢慢打開了封閉的心房。
「詠寧,你覺得如何?中意哪一個?」
突然間,一個溫柔的聲音拉回了她飛到太虛外的神智。
「額娘,中意什麼?」她急忙回神問道。
「昨晚的各家公子啊!」福晉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有耐心極了。
「抱歉額娘,我沒中意的。」她牽強的擠出一笑。
「沒中意的?城裡所有巨賈豪門的公子都到齊了,怎麼可能連一個中意的都沒有?」睿王爺沉不住氣的嚷了起來。
「王爺!」福晉朝睿王爺使了記眼色,暗示他別囉唆。「詠寧啊,不打緊,夫婿有的是時間慢慢挑,喜歡、順眼最重要,不急、不急!」
拍著女兒的手,福晉軟聲安撫。
至此,詠寧卻再也擠不出笑了。
打從她回睿親王府後,阿瑪跟額娘簡直把她寵上了天,數不盡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全拚命往她房裡堆,每天還安排了騎馬、遊湖、看戲等各種新鮮有趣的娛樂來讓她開心。
昨晚甚至還為她辦了個名為「以畫會友」的招親晚宴,請來京城裡既有身份又有才情的名流貴公子,好讓她從中挑選一個中意的夫婿。
她知道這是阿瑪、額娘的一番好意,是為了彌補這十多年來讓她流落在外的虧欠與不捨,想竭盡所能地讓她不完美的人生獲得圓滿。
但她能嫁給誰?
曾是青樓的花娘,而且曾為某個男子動了心、卻被傷透了心的她,還能愛誰?還能相信誰?
只可惜阿瑪跟額娘不明白這些。
其實,她想要的不是富足的生活,也不是如意郎君,而是過去十幾年來,她最渴望的平靜。
看著乖順可人的女兒,睿王爺跟福晉再也沒其他苛求,只是他們太急著彌補女兒,身份顯赫如他們,卻跟全天下所有的爹娘一樣,有顆為子女操煩的父母心。
「一切都多虧了元琰貝勒,要不是他告訴我們你的下落,我們——」
「王爺!」睿王爺有感而發的開口,馬上被焦急的福晉阻止。
看到妻子的眼神,睿王爺這才記起來,當初元琰再三提醒過,千萬不能在詠寧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阿瑪,你剛剛說——什麼?」一臉震驚的詠寧,艱難地開口問道。
「這……」睿王爺既懊惱又無措地看著妻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是元琰貝勒告訴你們,我在四季樓?」詠寧滿腦子鬧哄哄的,竟分辨不出此刻是何情緒。
睿王爺跟福晉只是為難的看著她,沒答話,但神情卻等同於默認了。
怎麼可能?他的目的不就是要戲弄她、報復她,怎麼可能會幫她?這其中若不是哪裡弄錯了,就是他另有更邪惡的企圖與陰謀。
一次的心碎就夠了,她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阿瑪、額娘,我覺得有點累,先回房休息了。」
她匆匆起身告退,腳步之急切,就連阿瑪跟額娘在身後呼喚,她也沒有回頭,就怕一回頭,好不容易築起的堅強與防衛,會就此潰散。
恨一個人,遠比愛一個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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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悶的夜,推開的窗拂來一陣微風,朦朧間,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沙啞嗓音,在耳畔聲聲呢喃。
小荷兒,我愛你!小荷兒,我愛你啊——
是他!她早該忘記他的不是嗎?但為何過了那麼久,他的聲音、他的氣息,所有關於他的一切,依然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記憶裡。
詠寧奮力想掙脫出這個夢,但思緒卻像是有意識似的,不斷地將她往夢境深處泣。
夢境一轉,英挺身影已經威風地坐在一匹黑色駿馬上。號角吹起,男人用一種極其溫柔卻哀傷的眼神投下最後一瞥後,突然策馬調頭而去。
高大強壯的駿馬急奔,塵沙飛揚的盡頭,傳來兵戎相接、戰馬嘶鳴的混雜聲。
突然間,身著戰胄,氣勢凜然的高大身軀馳騁衝破塵沙,揚劍疾奔而去。一名敵軍卻突然自暗處衝出,森冷的刀鋒劃斷他的頸子,如泉湧般的腥紅鮮血劇烈地噴撒而出——
「不!」
發出一聲凌厲的尖叫,她遽然驚醒且彈坐起身。
詠寧劇烈的喘息著,蒼白的臉龐滿是汗水和——淚水。
她顫著手抹去臉上滾燙的淚滴,胸口彷彿還帶著夢中那驚心動魄的痛。
這實在太荒謬了,他怎麼可能會上戰場?
他是淳親王府的世子、堂堂的多羅貝勒,過慣養尊處優、驕奢浪蕩的日子,怎麼可能過得了那種艱辛刻苦、生死與鮮血交織的生活?
元琰貝勒征戰沙場——這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他,或許正在哪個溫柔鄉里享受溫香軟玉,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所以這一定是個夢、只是個夢罷了。
「格格,您怎麼了?」
突然間,門外傳來秋月跟冬菊緊張的敲門聲。
「我、我沒事,只是做了個——惡夢!」一開口,才發現她連聲音都在顫抖。
「喔!」秋月跟冬菊吶吶應了聲,不放心的又補上一句。「格格,要不要我們進房陪您?」
「不用了,我沒事,你們都去睡吧!」詠寧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兩名丫鬟在門外杵了一會兒,才總算相偕離去。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她像是洩了氣力般的躺回床上,渾身竟還因為方纔的夢而顫抖不已。
她早該忘了他,這個讓她既愛且恨的男人!
她合上眼,又恍恍惚惚的跌回睡夢中,直到床邊傳來小心翼翼的輕喚——
「格格、格格,該起身了。」
「屏兒?!」她緩緩睜開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奸半晌才終於回過神來。
「格格,我是冬菊。」冬菊的臉在她矇矓的眸底慢慢清晰。
「冬菊,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詠寧猶帶睡意的慵懶問道。
「回格格,快正午了哪!」
正午!
「天,我怎麼會睡了這麼久?」她懊惱的低喊,連忙起身讓秋月替她著衣、梳妝。
「我跟悅寧說好,今早要到書齋去教她繪畫的。」她懊惱的喃喃低語。這下她恐怕是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