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衝霄真心為她感到難過,他恍若可以看見她娘挺著肚子,慘遭羞辱後含淚帶忿地嫁給年老又帶有殘缺的家丁為妻的畫面。
「其實我該慶幸衣樺耀不認我,因為當他的女兒並沒有什麼好,他只會將他的女兒當成貨物一樣對待,誰出的價最高,對他最有利用價值,他就將女兒許配給誰。而我爹白慶祥,他是真心待我娘和我好的,他不在乎我並非他的親生女兒,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笑,他始終很疼愛我,當我受了委屈,他會比我還要難過。」談起她爹,她的表情整個放柔,渴望能快點見到她爹。
「所以說你是幸運的,能夠擁有一個真心待你的爹。」
「是啊!我相信他是世間上最好的爹了。」她笑盈盈地道。
霍衝霄與她相視一笑,眼瞳帶著暖意,悄悄溫暖她的心。
「奴僕生的孩子也是奴僕,所以我在衣樺耀的指定下,成了他的大女兒衣幻曦的貼身丫頭。嚴格說起來,衣幻曦並不是個好侍候的主子,她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她是誰,小時候我們常常會起衝突,她老愛譏笑我的出身,口出惡言地說些傷害我爹娘的話,有一次我氣不過,就動手打了她。雖然我年紀比她小,個頭也比她小,但我的力氣很大的,打得她呼天搶地的,可我也得意不了太久,因為我以下犯上,所以受到了衣樺耀的責罰,而我爹娘挺身護我,結果被打得更慘。後來我發現,若是我反抗衣幻曦的欺負,就會讓我爹娘受到傷害,所以我便不再反抗,隨她要打要罵,只要她開心便是。」那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快樂,可是她要的僅只是爹娘的平安無事,就這麼簡單。
霍衝霄濃眉緊蹙,聽她輕描淡寫地述說那段當衣幻曦丫頭的日子。她肯定過得比他所能想像的還要痛苦,雖然僅見過衣幻曦兩面,可他已能約莫瞭解她的個性。對待不認識的人,她都可以尖酸刻薄地恣意批評了,當衣幻曦攻擊的對象換成了熟識且又瞧不起的白離蝶時,又會怎麼待她?
他閉上眼不願再想下去,同時心中也有了底,他已經知道是誰要狠毒地毀了白離蝶。
「本來還以為我會一輩子待在『衣家莊』,沒想到來京城後一切都改變了,蘭王妃她承認了我的身份,將我當成親侄女看待,還派人到『衣家莊』去接我爹娘,不再讓他們受人欺凌。她是真心地待我好,我很感激她,也很喜歡她,不過大姑姑認了我這件事卻讓衣幻曦很不高興,她一直認為大姑姑待她不好,對她不公平,凡事不為她著想,所以……才會有今日的事發生。」她的話解釋了為何當初她跟霍衝霄說她是個丫頭,可當霍衝霄到「蘭王府」拜訪時,她卻成了小姐;也解釋了是誰策劃那四個人來傷害她的——除了衣幻曦,再也沒有其他人會如此待她了。
「你是她的妹妹,她卻這樣對你,而你居然還要維護她?」霍衝霄不懂她為何要袒護衣幻曦,像衣幻曦這麼惡毒的女人,就該送到官府去,讓她受到應有的教訓,她才會瞭解自己犯了多不可饒恕的錯!倘若不是他正好經過,聽見了白離蝶的呼救聲,她這一生豈不讓衣幻曦給毀了?
「不,我不是要維護她,我要維護的是我大姑姑,是『蘭王府』的名譽。」白離蝶澄清道。
她對衣幻曦並沒有姊妹之情,衣幻曦如此惡意地傷害她,她恨不得將衣幻曦扭送至官府,可是她不能不顧及「蘭王府」的名聲。目前她們住在「蘭王府」,衣幻曦做了這等壞事,傳了出去壞了「衣家莊」的名聲不打緊,唯獨不能壞了「蘭王府」的名聲,她不能讓大姑姑因衣幻曦而蒙羞,使大姑姑在皇族貴胄間抬不起頭來。
霍衝霄總算瞭解她並不是要維護惡毒的衣幻曦,而是為了蘭王妃。倘若她是要維護心思歹毒的衣幻曦,他肯定會用力將她搖醒,要她別傻了,因為衣幻曦是個不懂感激的女人,她所思所想皆是如何算計別人,如何使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是道地的衣家人。
「我不希望鬧上官府,我不想大姑姑因為此事而受到困擾。」這是她唯一能為衣嫿逸做的。
「那麼你今後要怎麼面對衣幻曦?」他很想代她出氣,狠狠給衣幻曦一個教訓。
「我還不知道,或許過一會兒就會知道了。」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永遠處於挨打的位置。現下她和衣幻曦是同等的地位,亦無須擔心爹娘會受到傷害,所以她不再害怕了,假如衣幻曦要再攻擊她,她絕對會予以反擊的。
「你可以慢慢想。」霍衝霄淡淡一笑。
「你呢?那個縱火犯可有說出他為何要那麼做嗎?」不想再談那些個不愉快,她關心起他的近況。
「很可惜,他什麼都不肯說。」霍衝霄搖頭苦笑。
「那官府那邊呢?他們打算怎麼做?」
「他們前些日子告訴我,李四……就是那個縱火的人犯,已畏罪服毒自殺,死在大牢裡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白離蝶不敢相信那個男人就這麼死了,心頭覺得怪怪的,她是不是間接害死了縱火的李四呢?
「別難過,他找了個替死鬼,真正的李四並沒有死。」看出她的自責,霍衝霄安慰她。
「替死鬼?」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了。
「不錯,對方買通了官府,隨便找了個替死鬼,騙我李四服毒自盡了,可他們怎麼也沒料到我會親自去看屍體,並發現了他們偷天換日之計。」
「那官府怎麼說?」官字兩個口,被當場發現,他們肯承認嗎?
「他們威脅我就此了結,不許再追究。他們實在太小看我霍衝霄了,霍家商隊能縱橫商場,可不是讓人威脅個兩句就退縮的。王大人膽敢對我擺官威,就別怪我找了個比他更大的官來對他擺譜。」霍衝霄冷冷一笑。那天王大人讓他非常不高興,隔天他便禮尚往來,讓王大人接下來的日子非常難過。
「你找誰去壓制王大人?」聽他這麼說,白離蝶忍不住笑了,暫時忘了衣幻曦所造成的不愉快。
「康親王。」霍衝霄很愉快地告訴她對方的來頭。他既然能在京城立足,自有豐沛的人脈,王大人未免太小覷他了,誤以為他在京城無所依恃,所以才敢對他放肆。
「王大人見到康親王后,肯定是嚇得全身發顫,後悔自己有眼無珠吧?」白離蝶想到那情景便忍不住格格輕笑。霍衝霄能狠狠教訓一下狗眼看人低、遭人買通的王大人,真好。
「王大人和他的師爺當時的表情的確很精彩,令人回味再三。」
「有康親王出馬,王大人應該不敢再敷衍了事了吧?」
「他是不敢,不過雖然康親王命他立即徹查李四詐死以及縱火一事,但王大人也不敢真的追查到底,因為他擔心收賄一事若被查出,頂戴花翎將不保。更重要的是,我的對頭來頭亦不小,所以王大人也不敢真的出賣對方。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揪出李四速審速決,讓李四一肩扛了。」霍衝霄不知道為何會把一切事都告訴她,或許是因為她說了她的出身過往,又或許她臉上的哀愁與笑容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讓她多認識他,所以才會說了這許多。
「那該如何是好?」假如由李四一肩扛了,豈不順了幕後王使者的心?誰知對方下回會再使出什麼惡毒的詭計來傷害霍衝霄,她不禁為他感到擔心。
「我得早一步找出李四,讓李四坦言是受何人所指使,才有辦法揪出幕後主使者。」
「可是要怎麼找出李四呢?」要在人口複雜的京城找人,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已派人在對頭那兒盯著,若有個蛛絲馬跡,他們會向我通報的。另外,我也讓人去打探,看有無見到李四的蹤影。」
「霍掌櫃,我能否知道你的對頭是誰嗎?」白離蝶開始在心裡盤算著要如何幫他。
「對方姓曹,叫曹達,是名徽商,同樣擁有屬於自己的商隊,和霍家商行一直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霍家在京城的倉庫被燒了,能從中獲得最大利益的人就是他,所以我才會懷疑是他指使李四縱火。」霍家商隊和曹家商隊不和已久,在商場上常互搶生意,就連在各處採買辦貨也起過不少衝突,兩家商隊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以他的懷疑並非沒有道理。
「曹達是嗎?」白離蝶牢牢記下了對方的名字。
「不談曹達了,改聊些別的吧。」他想和她多說說話,他喜歡她的聲音,喜歡她微笑的模樣,她沉思的模樣也很動人。霍衝霄很清楚,他已被她所吸引了。
「那麼,我能問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嗎?」她好奇地詢問。
她喜歡與他聊天的感覺,感覺很自在,就連談起母親的過去、傷心的過往,皆可自然地脫口而出,她從未想過能夠坦然地告訴別人關於她那不快樂的過去,畢竟那對她而言一點也不光采,有的只是傷心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