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掌櫃在百忙之中來見本宮,所為何事?」文妲懶得再與他寒暄,直入主題。
「近日亭風覓得一件奇物,想獻與娘娘。」
「奇物?」她又是一怔,「花掌櫃,本宮在此修身養性,你的奇物我是用不上了,不如獻給宮中其他娘娘,或許還能不負花掌櫃一片苦心。」
「娘娘誤會了,」他上前一步,「花某此次獻寶,並非刻意阿諛奉承,而是想把寶物送給識貨之人。」
「花掌櫃又怎麼判定本宮是識貨之人?」
「娘娘一看便知。」他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遞到文妲面前。
那不過是一塊尋常的玉珮,但她一看之下,頓時大驚。
因為那玉珮上雕著北梁國戰旗上的圖騰。
「你……」她這才定睛細細打量花亭風的俊顏,壓低了嗓音問:「閣下到底是何人?」
「花某在北梁國的時候,複姓納也。」他唇角微綻。
「王爺……」文妲霎時淚花模糊雙眼,膝間一曲,便要向對方跪下。
「不必多禮,以防四周有耳目。」花亭風連忙扶住她。
納也,北梁皇后的姓氏。
皇后一族在北梁人丁稀少,所以通常聽到這個姓,便知道擁有此姓者與皇后關係重大。
臨嫁之前,北梁帝曾告訴她,皇后的親侄子「西誠王」已潛入南周充當奸細多年,只為將來南周與北梁開戰之時,能與北梁大軍裡應外合,假如她在南周遇到困難,西誠王會出手相助。
她萬萬沒想到,西誠王會是京城巨賈花亭風。
「我起初聽說你在宮中十分受寵,怎麼才短短三個月就落到這步田地?」花亭風問。
「我……」她咬唇無語。
「你為何要下令鞭打鐵鷹?他是皇上器重的紅人,又與南敬王穆展顏有竹馬之好,武功蓋世,為人謙和,深受軍中將士欽佩,無怨無仇的,你為何要動他?」
「我……」她只得說實話,「奴婢去年來南周遊玩時,曾與他相識……」
「你就是他失蹤的未婚妻子?」花亭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文妲哽咽地點點頭,「請王爺責罰……」
「我怎麼會責罰你?」不料他卻輕輕一歎,換了溫婉語調,「本王瞭解你的心情。」
她不解,困惑地抬眼。
但他沒有解釋原因,只問:「南周帝不會是真的厭惡你了吧?」
「他對奴婢一直很好,應該不會就此厭惡奴婢的。」
「才短短三個月,想必他對你的興趣也不會褪得那麼快,」花亭風微微一笑,「你該趁他還寵愛你,早些添子嗣才好。」
「恐怕不太可能。」
「怎麼?」
「那南周帝年老體衰,已經不能行房中之事了……」文妲羞怯地啟齒。
「哦?這倒是鮮為人知的秘密。」花亭風又是一笑,「他肯讓你知道,說明他很喜愛你啊。」
「倘若沒有子嗣,奴婢在宮中地位是否會不牢?」她皺眉問。
「的確會有影響,不過不必擔心,咱們還有另一條出路。」
「什麼出路?」
「奪後。」
「奪後?」文妲大駭。
「對,後位虛待已久,只要你能奪取皇后之位,南周便再無人敢對你不敬,對我北梁也益處多多。」
「區區皇后之位,真有那麼大功效嗎?」
「南周帝年邁,不久之後便會有新皇即位,新皇即位後,你便是太后。你瞧瞧當今太后在國中的份量有多重,就會知道將來你的份量會有多重!」
「當今太后的確舉國景仰,有時候皇帝也要聽她三分。」她不由得點頭。
「南周雖由男人當政,可女子在國中的地位也不低,甚至可以輔佐君王處理國事,這是他們同咱們北梁的區別。」
「可憑我一個外來的女子,如何能奪後?」文妲擔憂地歎氣。
「你如今已位四妃之列,後位必在四妃之中產生,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四妃之上還有貴妃呢。」
「貴妃不足懼,她已失寵多年,況且她的兒子荒淫蠻橫,深為南周帝所厭惡,如今能保住她貴妃之位就不錯了,想奪後恐怕是不可能的。」
「這麼說,我就有四分之一的機會了?」
「不,是二分之一的機會。」
「二分之一?」文妲又不解。
「四妃之中,惟有你與淑妃有奪後之望,其他德、賢二妃均無資格。」
「為什麼?」
「因為德妃與賢妃均為庶民出身,不似你與淑妃血統高貴。」
「我這個假冒的公主,又怎能算血統高貴?」她忍不住自嘲。
「可南周國人並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在他們眼中,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花亭風正視她,用堅定的眼光給她一絲鼓勵,「記住,你的對手只有淑妃,擊敗了她,你在宮裡便無敵了,後位遲早歸於你裙下。」
真的嗎?她喃喃自問。
聽起來奪後之事似乎輕輕巧巧便可解決,可做起來卻不知艱難到什麼地步,就拿那位鼎鼎大名的淑妃娘娘來說,她就不知該如何對付!
淑妃雪姬,是她見過最最美麗的女子。
她有時會在傍晚時分,御花園的池畔,看到雪姬在散步。
雪姬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珠光首飾,只穿著素淨的薄紗衣衫,然而那舉手投足間的美麗,卻令夕陽失色,令池中天鵝自慚形穢。
淑妃雪姬,也是宮中最受寵的女子。
文妲知道自己之受寵,不過短暫如流星,可雪姬卻能得到南周帝長久的敬重和喜愛。
好幾次在宮廷的宴會上,雖然她坐在南周帝的身邊,可每當雪姬出現的時候,南周帝會立刻起身,對雪姬深深一笑,命宮人把最好的美酒佳餚端到雪姬面前。
而且有一點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雪姬相比的──對方生有一子,但她注定今後膝下空空。
雪姬的兒子是南周帝最小的兒子,生得粉雕玉琢,自幼逢人便笑,從不哭鬧,彷彿天使,可愛非凡。
宮中的嬪妃就算對雪姬藏有嫉妒之心,可見到她的兒子也真心喜愛,爭相逗他玩耍,送他玩具。
他三歲便會念詩,南周帝疼他如國寶,常把他掛在嘴邊,倘若他再年長些,恐怕會廢掉太子,立他為東宮也不一定。
母憑子貴,再加上雪姬本就高貴,如此在宮中地位便更加顯赫,但她卻沒有恃寵而驕,反而為人十分低調,常常久居寢宮不出,不與任何人為敵,深得朝廷上下稱讚。
文妲想不出自己憑什麼擊敗這樣一個沉默而強大的對手。
她在寺裡住了大約半月,南周帝果然找了一個借口把她接回宮去──太后舉辦一年一度的賞花宴,讓她前去助興。
賞花之日,宮裡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文妲知道自己並不討太后的喜歡,所以便挑了一個最冷僻的位子,掩沒於人群中,由其他嬪妃去出風頭。
其實她今天來這兒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暗中觀察淑妃。
淑妃平時深居簡出,要見一面著實不易,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她連見淑妃一面都那麼困難,又怎麼能瞭解對方,擊垮對方?
今天是太后設宴之日,淑妃一定會出現,她覺得這是一個「知彼」的好機會。
宴會開始之後,淑妃才姍姍而來。
當時太后宮裡最得寵的樂師柳郁正在撫琴,太后聽著琴聲,似乎著了迷。
淑妃沒有上前打擾,只立在花蔭底下,望著琴弦撥動處,若有所思。
一曲終了,四下響起掌聲,柳郁低頭受了太后賞賜,緩緩退下。
文妲以為這個時候淑妃會去給太后請安,然而她卻驚奇地發現,淑妃竟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席而去。
她這是去哪兒?
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她也偷偷站了起來,尾隨其後。
只見淑妃如風般疾行,不一會兒,到達一處幽靜的湖畔。
忽然,薄影一沒,淑妃步入叢林中,不見了!
人呢?文妲焦急地東張西望,無奈湖畔叢林繁茂,她一時之間尋不到伊人的蹤跡。
正四下徘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咳,她駭然回首,發現鐵鷹正站在不遠處!
他、他怎麼也在這裡?
「你……」按住跳動不止的心口好一陣子,她怔愣不知所措。
「卑職給娘娘請安。」鐵鷹一張俊顏表情陰晴不定,上前微微一躬身。
「鐵校尉,好久不見了……」文妲感到雙手微微顫抖,找不到適當的話語。
這些日子她日夜在思念他,設想過一千種見到他時自己應有的反應,可一旦見到,所有的綵排卻都不管用,她只會發呆。
他為什麼要這樣忽然出現,不給她一點兒預兆?
她此刻的表情,是否會暴露什麼蛛絲馬跡,讓他猜到自己的身份?
「鐵校尉,那日真是對不起了,你的傷好點了嗎?都怪本宮太過任性……」清了清嗓子,文妲故作鎮靜地說。
「不關娘娘的事,都是卑職太無禮。」他靜靜地道。
「鐵校尉,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笑笑,想讓這難堪的氣氛有所緩和。
然而,他似乎存心要讓這難堪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