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代表,她贏了余夙廷?!
意識到這一點,一種難解的心緒在丁喜芸腦中擺盪,她沒想到自己會贏,她根本沒想到這微乎其微的可能發生了!
瞬時四周起了不安的騷動,誰都沒想到余夙廷的運氣竟然會這麼背。
丁喜芸擲出的點數太小,要贏她很容易,要輸卻是非常不容易。
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他竟然擲出比她更小的點數。
結果是——余夙廷輸了。
不予理會周邊議論紛紛的耳語,他抬起眸,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你贏了。」
贏得這麼容易,她不敢置信地僵愣在原地。
「不用懷疑,你贏了。」他出聲打破她的靜默。
怔怔杵在原地,她說不出話,心卻因為他過度平靜的表情,揪得死緊。
賭局一定,余鴻蔚樂得朗聲大笑,拍了拍兒子的寬肩。「兒子,願賭服輸啊!」
余鴻蔚的話一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城裡百姓都知道,這一賭定姻緣的結果是——
余知縣將擇日辦喜事娶兒媳婦,而「盡歡坊」結束歇業。
這結果,最無法接受的是常進「盡歡坊」小賭怡情的城裡百姓。
沒有人會想到余夙廷會輸!
沒有人會認為「盡歡坊」會就此結束,從此歇業!
第10章(1)
在一片鬧烘烘當中,丁喜芸啞著聲,以著近呼呢喃的愧疚語氣說:「廷……對不起。」
她明明那麼希望他收起賭坊,真正達到目的,她卻反而氣自己自私的奪他所愛。
不待兒子反應,余鴻蔚搶一步安撫她。「好媳婦,這是老天爺做的決定,你無需道歉。」
驚見百姓眼裡鐵面無私、說話宏亮飽滿的縣老爺柔聲安慰著兒媳婦,眾人錯愕得險些掉了下巴。
看來余知縣十分中意這姑娘吧!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余夙廷無奈地扯唇淡笑。
「你無需道歉。」願賭服輸,他根本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他笑著,清俊臉龐溫和從容,沒半點輸掉賭坊後,扼腕、心痛的反應,但,這是為什麼?
丁喜芸以為他強抑著情緒,覺得心疼極了。
她想,他應該很難過吧!但因為他心疼她,所以,就算輸了賭坊,心喔得快吐血,他也捨不得責怪她。
他待她這麼好,但她卻什麼也不能為他做……
「我願賭服輸,而且輸得心甘情願。」憐惜地看著她充滿罪惡的愧疚神情,他坦然說出心裡想法。
要他在丁喜芸與「盡歡坊」間做選擇,的確很難。
丁喜芸會當他的娘子,而「盡歡坊」會幫他賺很多銀子,兩者對他而言同等重要。
但當兩者無法同時擁有之時,他毫不猶豫選擇丁喜芸。
因為在這一段幾經波折的時間裡,他在她的身上得到的最真切感情。
如果失去「盡歡坊」能讓她成為自己名副其實的妻子,能讓她安心、快樂,那麼他根本連一刻也無需考慮,他願意!
余夙廷的話一落下,賭坊內頓時又引起一陣議論。
不解地望著他雲淡風清的態度,丁喜芸沒有半點雀躍欣喜的心情,心依舊沉甸甸的。
「你的運氣壓過我的賭技,我甘拜下風,這個——送你。」他握住她的手,將一條穿著顆號珀的煉飾擱在她的掌心。
這顆精巧的小物,是他在泉州覓得的罕見飾物。
琥珀不但形狀特別,正中心凹陷半寸,蝕了個空,乍看之下有些像點數一的骰子,只是那蝕空處空無一物。
「我瞧見這顆不規則形狀的琥珀,腦中就想起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兩句詩,於是,我請工匠在蝕空處填上一顆玉石,做成一條琥珀煉飾,準備送給你做為驚喜。」
沒想到之後又發生了些事情,他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將琥珀煉飾送給她,今日,該是表達內心相思的好時機。
丁喜芸怔了怔,靜默默握住骰子的那一瞬間,眼眶湧上熱氣,腦中回味著那首詩——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細細咀嚼那一首詩的用意,頓時,說不出的感動在胸口蔓延。
「懂這詩的意思嗎?」
她咽然頷首。「我懂。」
「我另一分心意,你也懂嗎?」他正經而嚴肅地問。
他這話問得唐突,思緒還不夠清醒的她愣愣地看著他。「另一分心意?」
「原來,你真的看不出來。」他翻了翻眸苦笑,虧他還故意輸給她,砸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咱們對賭的結果與送你骰子的意思是——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這樣入骨的相思,你懂得嗎?」
她頓了一下,然後詫異地瞥了他一眼。「你,你是故意輸給我的?」
「唉!要不你以為呢?憑我的賭技,你這賭場新手能贏嗎?」
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揚起一朵笑,她吸了吸鼻頭,有些哽咽地說:「你不怪我?」
「怪你什麼?」
「為了我,你得放棄賭坊吶!」
「傻姑娘,我剛不說了,我心甘情願。」
「你以後會後悔嗎?」雙眸再度湧上濕意,她語調輕顫,問得忐忑。
蹙眉瞅著眼前那張讓他著迷的容顏,他一把捧住她的臉,正聲強調。「不後悔,一輩子都不後悔!」
他肯定的答案,終於讓她破涕為笑,笑聲因為哭過啞啞柔柔的,卻格外惹人心疼。
獻著她浸潤著淚珠的笑眸,余夙廷心漫開一股濃濃甜意,用恨不能將她給揉進骨子裡的力道,將她柔軟的身軀攬進懷裡。
貼近他的懷裡,感受他身上讓她安心的男性氣息,她的笑容揚得更燦爛了,心口漲滿說不出的甜味。
此時她才明白,原來幸福就在眼前!
「既然你這麼感動,不打算安慰我一下嗎?」任她偎在懷裡許久,他忍不住問。
「安、安慰你?」
「我才剛用賭坊換了你,你不做點什麼表示一下嗎?」他捧心做出痛苦、極需讓人安慰的模樣。
「表示什麼?」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吻我。」眼神灼灼地落在可人的臉上,他揚指壓在她的唇上。
「你不正經,胡說什麼吶!」真沒想到他居然會當眾討獎賞,她臉一熱,嗔了他一眼。
「討個吻安慰我受重創的心靈,不為過吧!」
她無奈一笑,真服了他,能把「討吻」這事說得理所當然的,放眼城裡應該也只有他這般輕佻的男人,才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而她居然會覺得,自己若沒順他的意吻他一下,好似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似的,愧疚極了。
見她猶豫著,他悶悶啞啞地低聲喚了喚。「芸兒……」
她瞟了瞟四周,害羞得滿臉通紅。「不能晚點再說嗎?」
「不能。」他噘高嘴,期待著她柔軟的小嘴貼落。
睨了眼他一臉等著被吻的期待,她深吸口氣,拋開矜持,踮起腳尖,攀住他的寬肩,俯首吻上他的唇。
以往都是他採取主動,這一會兒由她主動,她的吻顯得生澀而笨拙。
無奈的是,在她生澀的啄吻下,他心底那一陣陣搔不到癢處的衝動,竟莫名被勾起。
「唉!」余夙廷心皺眉歎了聲,取回主導權,熾熱地吻上她的雙唇。
直到兩人的心都要因為他的熱吻而燃燒、沸騰,他才克制地放開她的唇,大口喘著氣。
紅著臉,抿了抿被吻的微腫的唇,丁喜芸羞得再一次偎進他懷裡。
在一旁,所有事件落幕後的大贏家——余鴻蔚看著媳婦兒及兒子甜蜜的互動,樂得合不攏嘴。
他真沒想到,還真找到個姑娘鎮住兒子,有趣的是,姑娘不凶不焊,還是個笑起來甜入心的姑娘呢!
天晴朗,夏風拂過汴河畔邊嫩綠的柳絲,兩岸綠波盈盈,整個汴京儘是濃濃的夏日氣息。
幾個月前「盡歡坊」歇業關門的消息,在汴京城裡引起一陣喧然大波,鬧得沸沸揚揚,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事情終究是過去了,丁家兩姐妹的親事,則成為人們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
人人都說,這一對姐妹好福氣,相繼飛上枝頭當鳳凰。
一個嫁給城裡首富莫廣田獨生子,另一個則定在夏末嫁給余知縣獨子,成了官家媳婦兒。
因為兩姐妹的好福氣,她們所居住的村莊為了沾點喜氣,已經正式改名為「鳳凰村」。
村裡的姑娘都希望能和她們兩姐妹一樣,終有一日能嫁入好人家。
每每聽到人們津津樂道說著她和姐姐的故事,丁喜芸心裡百感交集,總覺得自己幸福得極不真實。
今日天氣甚好,丁喜芸一收到丫鬟們為她買來的東西,興奮得笑彎了眼。
趁著這幾日餘夙廷忙得鮮少回府之時,她請丫鬟幫她裁了幾塊透氣涼爽的布料,準備親手為他縫製一件實穿又好看的外褂。
她想,最好是能多做幾件,讓余夙廷能穿著它們,過一個涼爽舒適的夏天,若她的手腳快些,應該還能替他做雙新鞋。
一想到這些,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歡喜。
在她動手打紙樣、配好色後,她整個人投入拿手的針線活上頭,一日的時光就這麼消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