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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季潔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丁老頭,不要奢望再從他身上討到半點好處。

  不讓他們父女有半點瓜葛,是不想讓丁喜芸一直為她爹傷心操煩。

  每個月給丁老頭的銀子是替丁喜芸盡孝心,不讓她落得不顧老父的不孝罪名。

  「你——你好個奸詐的臭小子!」

  在他不小心又到鄰縣賭坊輸了銀子,繼而招惹周老爺這事,余夙廷又暗地下了命令,以致於他在各賭坊碰壁不得其門而入,累得他手癢了好一陣子。

  現下他提出這要求,擺明了硬逼他妥協,聽得他是對這未來女婿是咬牙切齒,又氣又恨,偏奈何不了他。

  「要或不要由您決定。」余夙廷無所謂地開口。

  鐵青著臉,丁老頭咬牙切齒地瞪著未來女婿,深知自己該做什麼決定最有利!

  第9章(2)

  初春氣候漸暖,黃昏的微風徐徐撫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怡人春息。

  寢房中,丁喜芸將繡好的觀音仔細妥當收入錦盒後,彩兒的喚聲急急傳入。

  「芸姑娘,轎子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匆匆抱起錦盒,她對著彩兒囑咐。「歡爺回來後記得把帖子給他。」

  幾個月前,余知縣堅持證明的是,荷包完成後,要讓余夙廷在賭坊與她之間做出抉擇。

  既然兒子這麼喜歡賭,他就設場賭局,讓兒子與心愛女子對賭。

  一把定輸贏,丁喜芸若贏了,兒子得關掉賭坊,而他就大擺宴席,成全兩人的親事。

  余知縣想知道,兒子在面臨賭坊與心愛女子時,會做出什麼決定。

  深受老爹嗜賭如命的拖累,丁喜芸與余知縣有相同的想法,就算「盡歡坊」不曾做過傷害人的勾當,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個賭坊坊主。

  余知縣說,只要證實余夙廷愛她勝過賭坊,他將不計較她的家世,很樂於接受她成為他的媳婦兒。

  成親後他更不會逼兒子走仕途,經商或從農,皆隨他們夫妻倆所願。

  余知縣這提議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恩賜,但當面臨這一刻,她竟然感到忐忑不安。

  她怕,怕自己在余夙廷的心目中比不過那間賭坊。

  再怎麼說,那間賭坊是他的心血,為她結束掉一切,似乎太過強人所難。

  無奈,這會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兒個一完成繡件後,余知縣就命人把她接到「盡歡坊」。

  而在賭局拍板定案後,這一賭定親的事,怕已在城裡傳開。

  被迫接下苦差事,彩兒苦著張小臉應道。

  當著歡爺的面呈上這消息,她真怕歡爺會一時失控掐死她啊!

  瞧她皺苦著張臉,丁喜芸同情地安撫。「沒事的,丟下帖子後你就趕快離開,時間緊迫,我想他不會有空刁難你才是。」

  「彩兒知道了,芸姑娘您還是快走吧!別讓轎子久候了。」

  她頷了頷首。「那我先走了。」

  語落,丁喜芸加快著腳步走出門外,一來怕轎子等太久,二來怕余夙廷突然回來。

  若被他逮個正著,余知縣這一把定姻緣的賭局可就沒戲可唱了。

  入夜,汴京大街一如往昔,呈現沸騰熱絡的情景。

  余夙廷怒氣沖沖地由賭坊回到小院落,再由小院落殺回人來人往的大街。

  方纔回到小院落,彩兒丟了張紅帖給他後,腳底便像抹油似的,一骨碌消失在他面前。

  看完紅帖中該死的一賭定姻緣的賭局,他邊走邊低咒,手中的紅帖已被他情緒激動的揉成團。

  待他的腳步重新進入賭坊大廳,只見大廳已清出一張空桌,為他與丁喜芸做好一把定姻緣的賭局排場。

  余夙廷不甘地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想也知道,整個賭坊在余知縣的官威下,被迫做出出賣主子的事。

  「爹,你好卑鄙!」神情沉鬱地瞥了杵在一旁的老爹,余夙廷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早說過,我要你娶個強焊的兒媳婦來治你,沒想到你居然想娶個清雅的甜姑娘,如何說服我同意呢?」余鴻蔚攤手,嚴峻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笑容。

  「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我知道,只是不用這種方法讓芸兒逼你,你會心甘情願收起賭坊?芸兒會忍心逼你嗎?既要讓你徹底死心,這方法再恰當不過。」

  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波動,余夙廷知道,老爹說得沒錯。

  他也曾動過為丁喜芸收掉賭坊的念頭,但那念頭僅一瞬,便被心裡另一種聲音給壓過。

  他放不下……

  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會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他若是贏了呢?是不是代表他保住賭坊,卻讓丁喜芸無法得到未來公公的認同?

  思及此,余夙廷的心情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一時間他竟無法分辨,孰重?孰輕?

  丁喜芸幽幽看著他臉上充滿矛盾、痛苦的神情,心裡湧上一股想放棄一切的衝動。

  她心裡明白「盡歡坊」對他的意義與重要性,也知道他全心投入、發揚賭玩意兒的喜好,逼他在她與賭坊之間做決定,何其殘忍,她不忍心啊!

  陷入自我矛盾的心緒當中,她的心狠狠扯痛著,最後她只能低垂下眸,不敢再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

  直直凝著眼前不敢看他的女子,余夙廷沉默了許久,才朝長桌另一端走去,他揚手,僕役恭敬地將賭具送上。

  身旁窸窣的聲響讓丁喜芸的心猛地一抽,她抬起眸看著僕役的動作,愣了愣,這代表他……做了決定,他同意余知縣的做法。

  那瞬間,她緊張的手心冒出汗。

  她從沒賭過,更何況是賠上心愛男子對她的喜愛,那賭注是無價。

  若他輸了,他會恨她嗎?

  早些時候忙著繡荷包,她根本沒心思去猜想,這場賭局可能為他們之間帶來什麼樣的衝擊,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唉——

  丁喜芸無力地在心裡吐了大大一口氣,這時,兩人面前擱著一個海碗,碗公里放著三顆骰子。

  她回過神,傻傻地看著眼前擲大小定勝負的賭具,消極得恨不得能直接暈倒,什麼都不用面對。

  不似她緊張忐忑、心虛的模樣,余夙廷拿起殷子,對著眾人說:「這些殷子是一般骰子,沒灌鉛、注水銀、做手腳,我也不出老千,要和這位姑娘一把定勝負,有勞諸位見證。」

  語落,他將骰子遞給圍桌而立的賭客以示公正。

  半晌,骰子重新回到余夙廷手中。「你先擲?」

  猶豫了一會兒,她接過余夙廷遞來的骰子,神情複雜地吶吶問:「點數大的贏,沒錯吧?」

  余夙廷點頭。「沒錯,點數大者贏。」

  緊緊握著手中的殺子,丁喜芸抿了抿唇,一切但憑天意了,不論是誰贏誰輸,他們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丁喜芸緊閉著眼,放手,骰子在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屏息,視線全落在在碗中滾動的骰子上頭。

  丁喜芸的心跟著骰子滾啊滾。

  骰定,有人喊道:「一三三,六點小。」

  愣愣盯著骰子,丁喜芸臉色一白,心想——完了,點數這麼小,她輸定了!

  意識到這點,她的心情頓時蕩到了谷底,若她真的輸了,豈不辜負余知縣愛子心切,希望余夙廷結束賭坊,正經過日子的盼望。

  愧疚地瞥了余鴻蔚一眼,她心灰意冷的想,她擲出的點數這麼小,余夙廷隨便擲都有辦法擲出比她大的點數吧!

  丁喜芸暗暗思忖著,怕自己贏更怕自己輸。

  唉!兩難的心情讓她陷入矛盾當中。

  抬眸迎向她蒼白若紙的臉色,余夙廷拿起碗中的骰子心思百轉千回。

  擲骰子對他來說是小意思,向來,他想擲什麼點數就有什麼點數,他閉上眼隨便都能擲出比丁喜芸大的點數。

  但……他要贏嗎?

  留住他傾注心血的「盡歡坊」,然後讓丁喜芸無名無分,得不到公公的認同,跟著他一輩子嗎?

  這些年來他從未想過有結束「盡歡坊」的可能,但為了她,他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以前他的日子過得隨性浪蕩,唯一能讓他落心的就只有「盡歡坊」,現下,佔住他所有心思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究竟是她重要還是賭坊重要?

  當這樣的疑問由腦中浮現時,與丁喜芸相處的點點滴滴,瞬間在腦中一幕幕掠過。

  凶巴巴的她、堅強的她、害羞的她、可愛的她、難過的她、流淚的她……根本無需刻意,腦中出現滿滿滿滿的她。

  他愛她,他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呵寵她啊!

  那渴望由心頭源源不絕湧出,幾乎是出自直覺的反應,余夙廷已然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於是答案毋庸置疑,這一回「贏」並非他的目的。

  凝定心思,他打算將心裡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他聚精會神一把擲下骰子後,骰子在碗中清脆滾動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四周緊編的氛圍當中。

  殺定的那一瞬間,整個賭坊內鴉雀無聲,人人因為散子上的點數怔得目瞪口呆。

  一一二,四點小……

  丁喜芸杵在一旁,愕然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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