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到了,他等候的地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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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密室中,微弱的燭火搖曳,斷續的啜泣聲一下又一下抽著在場眾人的心。
「別哭了好不好?」守在門邊的男人忍不住罵。
正將水和乾糧分給眾人的男人聽見,臉色拉了下來。「就算她年紀小,好歹也是水王的血脈,我不許你這麼無禮!」
被罵的男人知道自己逾了矩,訕訕地閉嘴。
六歲的曲拂柳見喻千凌哭得發抖,把自己的披風除下披在她身上。
「嗚……」喻千凌卻哭泣搖頭,不顧披風滑落地上。「我要我爹……」
見狀,風豫樂勉強揚起笑容,把乾糧交到她手上。「拂柳乖,你先吃東西。」
曲拂柳乖順接過,一口一口地啃咬起來,她張著大眼,環顧四周。
徐伯伯說,爹死了,被新的幻王逼死了。新幻王很壞很壞,所以他們必須逃,要是被他抓回去,他們全部的人都會死掉。
為什麼會有那麼壞的人呢?她以為,宮裡的人,全像那次見到的大哥哥一樣,都會對人那麼好。
門上傳來輕敲,裡頭的兩個男人全身緊繃,握住手中的武器,聽到是約定好的暗號,才鬆了口氣,把門打開。
「他們追來了!」才一踏進,那人就急喊。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
「早說一起逃行動不便,你們看,說中了吧!」方才罵人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吼。
「你現在放馬後炮有用嗎?憑你?怕還沒逃出聖地,火王就讓人給追回了!」
「你說什麼?!要不是水王一路哭哭啼啼又走不久,我們的腳程會被耽擱嗎?」
激憤的爭執此起彼落,曲拂柳好害怕,啃乾糧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噎著了她也不停,怕一停下,會忍不住哭出來。不行,她不能哭,不能再給大家添麻煩。
「現在是起內哄的時候嗎?!」一聲大喝,停住了兩人的爭吵。「徐中原呢?」
「他去探路還沒回來。」
「不行,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其中一名男人俯身抱起喻千凌。「我們必須以界王的安危為重,不管他了。」
三人各自護主,收拾東西準備離去,曲拂柳站在那裡,覺得好無助。
「拂柳。」風豫樂朝她伸手。
曲拂柳正要握住,卻被突來的力道推擠到了牆角,一聲大喝同時響起。
「保護界王!」
她抬頭,想看發生什麼事,但魁梧的男人把他們護在身後,什麼也看不到。
門一拉開,讓他們全身血液都涼了——氣宇軒昂的南宮旭就站在那裡!
看到裡頭的三名男人全亮著刀劍,南宮旭劍眉微擰。
「放下刀,別傷了他們。」他輕道,無形的王者氣勢渾然天成。
「我絕不把界王交給你!」男人厲喊,持刀攻上,一旁的同伴也跟著揮劍上前。
南宮旭步伐挪移,在兩人的攻擊間輕巧遊走,刀鋒迎面而來,他不躲不閃,雙指挾住刀尖,輕易地擋下攻勢,轉瞬間,刀身蒙上冰霜,化為碎片迸裂。
另一名男人大駭,不讓他碰到劍身,南宮旭回身一踢,將他手中的武器踢得釘上屋樑。原本護著界王的男人見狀舞劍上前幫忙,不出幾招,武器也被冰碎。
「我不會傷害他們。」不想再纏門下去,南宮旭喚起了風,將礙事的三人捲出屋外。
少了男人的擋護,曲拂柳總算看得到屋裡的情景,看到他時,她怔住了——
俊逸的面容沈冷,衣袍隨風微微飄動,在搖曳的燭火照映下,散發著一股邪魅的氣息。
是他?徐伯伯說的壞人是他?曲拂柳水眸圓睜,眨也不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突然間,她好冷,冷得手都發起抖來。
南宮旭視線急切搜尋,發現被護在後頭的小小身影,心放了下來,然而,她望著他的眼神,卻讓他狠狠一震——那裡頭盈滿了恐懼及不可置信。對上他的眼,她瑟縮了下,反而往後躲。
「你真的不會傷害我們?」最年長的風豫樂擔負起保護弟妹之責。
「沒錯,隨我回宮,我會告訴你們一切。」南宮旭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不急於一時,他有許多時間可以向她解釋,讓她重展笑顏。
「好。我們跟你走。」風豫樂召喚其他三名孩童,率先走出屋外。
經過他時,曲拂柳沒有抬頭。她的小臉蒼白,緊咬下唇的表情,刺著他的心。南宮旭沉默地跟在後方,心情低沉,連番的變故讓他不知該怎麼開口。
屋外,是十二騎精兵侯在那兒,三名被俘的男人,盤坐在地。
曲拂柳走著,整個身子都不住輕顫。明明是暮春,她卻覺得好冷好冷。
走在後方的南宮旭發現,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怎麼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大哥哥會是徐伯伯口中的壞人?曲拂柳低頭,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我的披風……」她掙扎著,想回去拿。
她不是想逃,而是怕了他……南宮旭鬆手,俊薄的唇緊抿。
「我等你。」良久,他才有辦法恢復平靜的語音說道。
曲拂柳轉身朝屋子走去,南宮旭看著她,在她經過屋外等人高的灌木叢時,突然一隻手臂探出,將她抓了進去。
「拂柳!」南宮旭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拉她。
一股力量將她急往後拉,聽到那聲呼喚,曲拂柳抬頭,正好望進他眼中的焦急,她想回應,但想起伯伯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害怕起來。樹木像感受到她的恐懼,不斷橫生枝葉,一層又一層將她包圍。
南宮旭來不及觸碰到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樹叢吞沒。他立即用盡力量壓抑,但完全無法停止樹木的生長,在這緊要關頭,它們選擇了它們的界王。
「拿劍來!」他怒吼,接過劍狠劈,儘管虎口生疼,仍瘋狂劈著樹木。「拂柳——」
那聲大喊,在耳畔迴盪,曲拂柳搗住耳,難過得快哭了。
「地王,我會保護您的!」徐中原的聲音自頭頂上傳來。
曲拂柳回頭,看到被枝葉刮得滿是傷痕的徐中原,他抱著她,拚命地往後逃。徐伯伯一直跟著爹,不會騙她吧?大哥哥是壞人吧?是壞人吧……
「拂柳!回答我,拂柳!」
嘶啞的呼喚和劈碎枝葉的聲音,越來越遠,然而那裡頭的深沉悲痛,卻烙在心裡,無法淡去。
她只能閉緊眼,任由那股力量拖她直往下墜……
曲拂柳雙眼倏地張開,窗外透進的晨光將她從黑暗中拉回,她閉上眼,感覺狂跳的心幾乎穿破胸口。
她想起來了,那一天早上,徐伯伯給她喝了藥,醒來後,她就忘了一切,如今,她全想起來了……
她坐起身子,感覺夢中的冷延續到了現實,冷得她不住發顫。她抱頭,將臉埋進屈起的膝中,卻擋不住回憶排山倒海而來,彷彿又再次陷入夢中永無止境的深淵,一直向下墜落。
原來這些日子的相處,是為了讓她毀掉他的安排。為什麼要讓她經歷這一切?她不想恨他,她不想啊……
一張臉閃過腦海,曲拂柳怔住——那日摔落面前的園丁,是他!
她飛快下了榻,抓起外袍穿上,匆忙奔出房外。
一路上,僕婢詫異的叫喚她也無暇顧及,用最快的速度朝花園奔去。看到那抹正在修剪花木的身影,她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臉色蒼白一片。
徐中原聞聲回頭,臉上掛滿欣慰的笑。他走到她面前,恭敬跪地。「恭迎地王回府。」
第五章
地王離宮後,眾臣們又開始擔心了。因為幻王三天兩頭就把風王召進宮中,相較以往,次數反而更加頻繁。
他們卻不知,這不過是南宮旭的借口罷了。
御書房裡,坐在一旁的風豫樂很無奈。這次召他進宮的理由,是詢問他領地邊疆外族進犯的情形,而這件事,早在前兩次他就已經報備過了。
「你的領土擔負著守護幻國的重責大任,你要多留意。」經過討論,南宮旭翻閱桌上的軍事地圖,隔了會兒,才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拂柳的狀況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問題?」
風豫樂翻了個白眼。早說嘛,每次都繞了那麼大一圈,他老大不嫌煩,被當成傳聲筒的他可都煩死了!
「擔心的話,何不自己走一趟,或直接召她進宮?我相信會比你老是藉公事把我叫來還來得省事。」不想再被利用,他挑明了說。
被說中心思,南宮旭浮現些微尷尬的神色,隨即掩下。
「你以為傳到我這裡的消息還少得了嗎?」他面不改色,理直氣壯的語氣讓人信服。「我只是順道問一下而已。」
剛繼任的她成了朝臣們注目的焦點,每日早朝都有人提到她的狀況,說她認真努力,說她漸入佳境,然而,他要的不是這些,他想知道,她過得好嗎?心裡在想些什麼?但這些私人的問題他卻問不出口。
「哦,這樣啊?」既然是順道問一下,那他也順道答就好。風豫樂雙手枕在腦後,吹著口哨。「很好啊,沒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