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舍下的人明明是她,她憑什麼質問他?
她疲憊地闔上眼,強迫不再想,可腦海裡滿滿的都是他喊著卿卿時的深情眉眼,不想承認思念,她卻早已被思念焚灼得遍體鱗傷。
就在懷抱著思念幾欲入睡的當下,她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因認定是大師兄又想捉弄她而懶得反應,直到門板被打開,來人迅疾接近,她察覺不對勁時已來不及,才剛起身,後頸遭受一擊,餓暈的她就這般順理成章地厥了過去。
來者動作飛快,扛著她就直朝屋外而去,幾乎同時,隔壁的蓋聶察覺不對勁,追出屋外,卻見她已遭人擄走,他想追,但對方縱馬急馳,他想追也追不上。
「糟了!」他趕緊回頭,重聲啦哮著,「徐二,阿軻被擄走了!」
十幾日後,秋濃風強,北風刮起了陣陣黃沙。
贏政上朝前,就站在慶平閣前望著遠處黃沙滾滾,已經五更天了,他還是動也不動,內侍守在身後不敢催促。
直到天色都大亮了,福盛急步趕到慶平閣。「大王。」
「嗯?」
「燕太子丹求見。」
贏政愣了下,緩緩側過眼。「燕太子丹?」
「是。」
「寡人昭告天下緝捕他,誰都沒找到他,他倒是自個兒找上門來了。」贏政笑得溫柔,眸底有種說不出的滿足,也摻雜著幾分殘虐的噬血。
「大王怎麼好似開心極了?」福盛眨了眨眼,懷疑風沙入眼,引起幻覺。
贏政撇唇冷哼了聲。「寡人自然是開心。」導致他與荊軻分離的始作俑者自投羅網,他怎能不開心。
他腦袋裡早出現了多種酷刑,準備好生伺候這位貴客。
「但燕太子丹帶了一份大禮欲向大王求和。」
「好呀,讓寡人瞧瞧他到底帶了什麼大禮,足以和寡人議和。」贏政移步往朝殿,邊道:「讓他進朝殿,寡人要會會他。」
「大王,臣擔心有詐。」福盛急步跟著。
「在咱們的地盤上,他能使什麼詐?」
「可是他沒道理自投羅網。」
「可不是嗎?」贏政也想知道燕太子丹這麼做的原因,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走向朝殿,等著答案揭曉。
福盛急步跟上,路上遇見同行的宮女和內侍,不禁愣了下,回頭多看了一眼,疑惑宮裡何時多了如此秀色如畫的宮女和如此高大的內侍,但眼前事態緊急,他過眼就忘。
待贏政進了朝殿,省去了議事,差了福隆守在殿下,便讓人差停在東門外的燕太子丹等人入殿。
等了好一會兒,就見燕太子丹一身華衣走了進來,後頭跟著兩名侍衛,其中一名扛著用黑布包起之物,贏政不禁微瞇起眼。
「秦王,許久不見。」燕太子丹神清氣爽,笑容可掏地施禮,壓根沒有逃亡的狼狽感。
「確實是許久不見。」贏政沒看他,目光緊盯著他身後侍衛扛著的物品。「到底是帶了什麼大禮來見寡人?」
「是一份會教秦王極為欣喜的大禮。」
「喔?」
「但在揭曉之前,在下希望秦王可以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永不攻打燕國。」
贏政低低笑開,隨即揚聲大笑,彷彿聽見多麼可笑的笑話。「寡人可以答應你,晚一點再攻打燕國。」
燕太子丹彈了彈指,侍衛隨即將所扛之物丟在燕太子丹面前。
「秦王若不答應……」燕太子丹伸出一腳輕踢黑布所裹之物,就見那翻了兩圈之後,顯露的竟是——
第15章(1)
贏政驀地站起,直盯著燕太子丹抽出暗藏在衣裡的劍,直抵著腳前的人。
「荊軻?!」
列席的百官不禁錯愕低喊,隨即交頭接耳了起來。「那是荊軻嗎?怎麼她的身子看起來這般不自然,像是爛泥一般?」
贏政直盯著緊閉雙眼的荊軻,長髮半遮消瘦而慘白的臉龐,他的心劇烈地顫跳著,急促的呼吸迫使他的身子不自覺輕顫,舉步維艱地踏出一步,眼也不眨地直睇著她好似沒有生息的臉。
「秦王,這份大禮,你可喜歡?」燕太子丹笑彎了猩紅的唇,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想制伏荊軻可真不容易,要不是她以往留在燕國時,曾教在下的侍衛幾招近身格鬥,卸了她渾身關節,才讓她乖乖地不掙扎。」
贏政置若罔聞,一步步地下階,卻見劍的尖端竟緩緩地移到荊軻的頸間,他驀地抬眼瞪著燕太子丹。
「請秦王起誓永不攻打燕國。」
「就如此?」
「還要歸還燕國國土。」
「寡人要是不肯呢?」
「大不了我就拉著荊軻共赴黃泉。」燕太子丹將劍尖往荊軻的脖子刺進了些許,立刻滲出鮮血。
贏政倒抽了口氣,怒喝道:「好!想死,寡人成全你!」
見他真急步逼近,燕太子丹急聲道:「贏政,我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你要是再逼近,我就——」
「卿若不活,寡人跟上便是!」贏政快步上前,一把抽出福隆腰間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橫斬燕太子丹的首級,血湧的瞬間,他一把踹開燕太子丹的屍身。
福隆一個眼神,立刻讓殿外侍衛擒拿燕太子丹的隨行人等。
贏政撲向荊軻,正要將她抱起時——
「別動阿軻!」
贏政抬眼望去,就見一名美貌宮女奔來,身旁還跟著個高大的……「蓋聶?那你……」他垂著眼,就見那美貌宮女趕緊從袖裡抖出一隻藥盒,小心翼翼地餵進荊軻嘴裡。
「大王,阿軻被擄,我和徐二一路跟著,徐二說,光看阿軻的臉色就知道阿軻身上的衣料被浸了毒,怕你碰觸毒發,也怕她吸入不少,故先行用藥。」蓋聶在一旁低聲解釋道。
福盛看呆了眼,原來剛剛瞧見的內侍和宮女竟是蓋聶和徐夫人……天啊,大鬍子不見了,竟出現了個妖嬈美人,難道徐夫人是女人?!
贏政哪裡在意那些瑣事,他一心只關注荊軻的情況。「可燕太子丹說卸了她渾身關節,你們能幫她接上嗎?」
「不成,阿軻這門功夫咱們都不會,那是她慶氏絕學。」蓋聶搖了搖頭。雖說他吃過這苦頭無數次,但阿軻從沒教他如何接上關節。
「慶氏絕學?」贏政皺起眉,突地想起某個人。「福隆,去把慶兒帶來,快!」他不禁慶幸在他裁撤後宮時,還將慶兒留下,只因她是荊軻的妹子,而且他還命人改了稱呼,不再叫她楚夫人,因為他的後宮只能有一個女人。
「是!」
贏政在先行服了解藥後,抱著荊軻回太平殿,再讓阿蕊接手。
阿蕊服了藥之後,進房替荊軻更衣淨身,再換上一席乾淨深衣。
慶兒從後宮趕來,一進房看到荊軻的模樣就忍不住哭了,她邊哭邊替荊軻接上關節。「太殘忍了……」就在她接上最後一處關節時,荊軻已經幽然轉醒。
「慶兒……」荊軻啞聲低喃。
「卿姊姊,你醒了!」慶兒喜出望外。
她的喊聲驚動了等在外室的贏政,他隨即走進內室,一見荊軻轉醒,內心是說不出的激動。
「我怎會在這兒?」荊軻瞇起眼,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不過很快的她便想起她遭人擄走,更可恨的是擄她的人,還是她在燕國時親自傳授功夫的傢伙,沒想到她的絕技竟會用在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被卸了關節有多麼痛。
贏政二話不說地將慶兒擠到一旁,大手合握住荊軻的手。「卿……你快把我給嚇死了,你……」他有諸多怨言,也曾想過有一日再見她時,非要狠狠罵她一頓,必要時甚至會以武力將她囚禁在身邊,可如今見了她,他卻是鯁喉難言。
慶兒完成任務後,還來不及跟她的卿姊姊說上話,就被福盛給拖到外室,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倆。
「阿政……」她心痛的瞅著他。「怎麼更瘦了?」
她以為他回到咸陽,該是會將自己的身子養好,豈料卻是憔悴更甚。
「你才是……眼窩都陷下了,氣色好差……蓋聶說你回到燕山山谷,不食不眠的,你為何就不來找我,我一直在等你,等得都快要發狂了。」簡直就像是魂魄硬被剮走了大半,他活著只是殘存。
更可恨的是,他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她是故意避著自己,根本不可能回燕山,可偏偏她就是回燕山等他,誰知沒等到他,竟等到燕太子丹那個混蛋。
「你在等我?」
「你跟福盛說有緣自會相見,我除了等你還能如何?」
「你……不是已經有高漸離了?」
「嗄?」
荊軻垂下濃睫,幽幽的道:「我在魏國親眼瞧見你牽著高漸離上馬車,也聽人說你把她帶回咸陽,你……是打算把她收進後宮吧。」
「我是把她收在後宮,但是——噢!」贏政話還沒說完,臉便遭硬拳痛擊,他趕忙抓住她的手。「卿,我還沒說完。」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就是把她收進後宮,讓她成為你的女人嘛!」果真如此!「負心漢,還說你愛我,你根本是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