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還要怎麼著?」他神色不耐地問。
龍靜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直到整個胸口都是滿滿的氣,她才緩緩呼出,淡聲說:「從此以後公平競爭,不再使下流手段。」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重點。
她只希望,不要再有惡性競爭,如此一來,沒人能得到任何好處。
很好,她終究是忍住了,終於是把來意說出口了。
「哈,咱們是各憑本事,你要是沒本事跟我鬥,就趁早關門大吉,但你不要怕,老子好人做到底,到時候會高價買下你的油行和搾油廠,還有你也不要擔心沒了生計,因為到時候,老子會順便高價買下你龍府的宅院,再好生翻修,心情好就拿來養老子的豹子們,心情不好就一把火燒了。」
瞪著他那囂張到極點的嘴臉,龍靜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怒火燒斷了理智線,就見她彎下腰,拿起脫下的繡花鞋,毫不客氣地往他額頭上巴下去。
同時間,不管是油行內的夥計和並成,或者是隔街遠觀的人潮,全都嚇得退避三舍,想要躲過戰火。
「你……」金如秀眉頭攏出小山,黑眸爆出火花……張冠玉俊臉扭曲成凶種惡煞樣。
他娘的,他要掐死她,真的,如果她再這麼放肆,他會把她丟進舊金河裡!
龍靜卻像是中邪了,竟舉起鞋,再巴!
金如秀被打得眼冒金星,怒咆出聲。「你不要真以為老子不會對女人動粗!」他惱火地扣住她的手腕。
這一握像是有什麼東西流竄而過,非麻非栗,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手腕的粗細,那凝膚細膩的感覺,就像是……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她用盡力氣卻怎麼也抽不開手。
「誰無賴,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他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拉進懷裡,正打算要好好地整治她,豈料——
「嘔……」
一股溫熱,伴隨著酸味盡數灑在他的袍角和鞋上。
「……」現在是怎樣?
金如秀死死地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顫得快要失控。
握握……原來氣到極限是真的會發抖,這還是他活到現在第一回感覺到怒而生顫的滋味,他記住了,他記住了!
拿鞋巴他,現在又吐了他一身,這是整人的新招?
這女人是非把他搞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想看他抓狂?!
然而瞧她吐完,搖搖欲墜的身影,他忍不住出手扶著她。「喂,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差你的丫鬟去找大夫。」
「你不要碰我……」她氣若游絲地喃著。
金如秀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她像是隨時會倒下,他才懶得管她咧!
「你……」站在這烈陽之下,她竟渾身冰涼,還不住的顫抖著,小臉蒼白得嚇人,濃密如扇的長睫不斷地輕顫著,像只弱小的貓兒,高傲卻又惹人憐愛。
莫名的,他心頭悸動了下,勾動他從來沒出現過的良心。
「放開我!」她像是好不容易凝聚了力氣一把推開他,踉蹌地往後走。
「你……」什麼嘛,他難得有點良心想帶她去醫館,結果她卻……看著她踉蹌的腳步,突地自她身上掉落了一條手絹,他上前拾起要交還給她,卻瞧見——手絹的四個角落都繡著龍飛鳳舞的龍字。
像被雷打中一般,他呆住不能動,正想再遙上,卻見她家的丫鬟和貼侍已經趕來,攙著她離去。
是她嗎?
怎麼可能……
後頭突地傳來——「小秀,你在搞什麼?!」
他驀地回頭,看見後方一輛馬車探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顏。
「娘……」
不會吧,娘怎麼提早回來了?
他怒瞪向並成,氣他竟沒提醒自己,他根本不知道娘的馬車是什麼時候到的。
瞧見並成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他只好怒道:「把那偷油的傢伙送回他家,從此以後不准他再踏進油行一步!」
這下子死定了……娘回來得太早了。
第3章(1)
府尹大人的生辰宴,受邀前來的幾乎都是睦恫城內或附近的達官貴人和富商,掌燈之前大伙全聚集在府內後方的花園裡。
金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且還是全家出動。
金秀外帶著於觀貞和小女兒去拜壽,金家的雙生子便在花園裡走動,前來祝壽的女眷們莫不對他倆張望幾眼,但一對上眼,又全都羞紅了臉連忙逃開,聚在一旁小聲地討論。
「咱們是珍禽異獸嗎?」金如秀沒好氣地道。
「忍忍吧。」
斜晚著自己大哥神色自若地勾笑,讓一票女眷開心得哇哇叫,金如秀不禁無力地歎口氣。他真的是受夠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理嘛,又在那邊瞧啊瞧的,要是一對上眼,卻又一個個羞得垂下眼。
羞什麼啊?要真的覺得害羞,就不要那麼光明正大地打量男人。
他惱火的瞪去,正巧瞥見蓮池畔有個姑娘獨自站在楊柳下。
她面對著蓮池,彷彿對週遭的騷動不為所動。
這樣的她引起他的注意,忍不住往旁走了兩步,想要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柳眉杏眼,桃腮菱唇,然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蓮池畔。
他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在看什麼,怎會教她看得那般入迷……突地,她唇角緩緩揚起,杏眸緩緩笑瞇……瞬間像是春融山頭雪,百花齊盛放般教他轉不開眼。
他從不知道,原來姑娘家笑起來竟可以這般恬柔可人。
他的心隱隱顫動著,唇角不自覺地勾彎,直到那雙斂笑的眼眸對上自己時,他上前,想詢問她的名,她卻只是淡漠地從他身邊走開。
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他娘的,最好是沒有看到他,他長得高頭大馬,眼睛瞎了才會看不見。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對他視若無睹,不知道是在囂張什麼……也不想想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對人笑的,對她笑……是看得起她!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龍家的二千金。
可是,不管後來再見過她幾次,她從沒有正眼看過他……次都沒有,因為他很注意她……直想逮到機會諷刺她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從未實現過,因為她根本不理他。
而,從不理假的龍二千金,怎麼可能會是那晚強了他的女人?
但從她身上掉落的手絹,就跟那晚遺留在房裡的手絹是一模一樣的,角落都繡了龍飛鳳舞的龍字……是呀,龍不就是她的姓?
「……了不起,都成了這副德性了還能神遊。」
耳邊響起娘低柔的冷嗓,金如秀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府中……哎呀,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只要事情一扯上龍靜,他就老是在晃神?
但有什麼辦法,那條手絹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想起三年前初次遇見她時,她的淡漠令他怎麼也沒辦法和那晚的她給連結在一塊。
付著,放鬆了身體,感覺後膝痛了下,他才驚覺自己正被罰著。
金府大廳上,金如秀頭上頂著水桶,跪下的膝後還夾了根木棍。
金府大老爺金秀外正在替親親娘子於觀貞揚風,順手再斟上一杯涼茶給娘子順口氣。
於觀貞喝著涼茶,冷眼看著跪在底下的兒子。
「金小秀,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好一會,她才冷聲問。
「娘,我不小了。」不要再叫他小秀,好沒有威風。
「你有老娘老嗎?」
「娘一點都不老,和我站在一塊就像妹妹如寶站在我身旁。」金如秀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頗有乃父之風。
睜眼說瞎話,乃是學習乃父作為的入門第一技。
「你眼睛壞了,還敢跟我嚼舌根……」於觀貞被誇卻壓根不開心,只覺得這孩子跟他父親一個樣,很欠打!走下位子時,順手抄了家法,毫不客氣地就往他的背上一抽。「娘跟你說過什麼?」
金如秀垂著眼,感歎娘真的老了,手勁變輕了呀……
「老娘在跟你說話,你竟然在神遊,是嫌我打得不夠重就是了,」於觀貞吸口氣,朝門外一喊。「玉兒!」
門外男子一身月牙白,回頭揚起的笑意能融盡冬雪。
「娘。」
「給我打!」她將家法丟給金如玉。
金如玉笑瞇眼,手中家法甩得琳琳響,嚇得金如秀二話不說放下水桶爬起來。
「爹,救命啊。」真是要讓大哥抽他,他大概個把月都出不了府了。
「我不管,誰要你欺負姑娘家。」金秀外老神在在地喝茶,沒啥同情心地說。
「我沒有!」他喊冤。
「你還敢說沒有,我親眼看到你跟那位姑娘起爭執,而後她拿鞋子打你……」於觀貞毫不客氣地往他額上巴下去。
「對呀,娘,是她欺負我,我臉上還有鞋印!」他指著臉,終於知道那當頭並成到底是在忍耐什麼。
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笑他,早晚把他綁起來丟進舊金河裡。
「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姑娘為什麼要打你?」再巴。
「我……」
「我聽並成說了,你趁我不在城裡,搞垮了兩家南北貨行,還有一家食堂,混蛋東西,老娘是這樣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