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久的事了誰會記得?」她垂斂長睫,直瞪著桌上的茶杯。
金如秀無聲地嘖了聲。「也對,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她猛抽口氣。
他知道了?不、不可能,她的計劃沒有任何破綻,他肯定是在試探,她不能自亂陣腳,必須冷靜以對。
「重要嗎?」她問。
「很重要。」
「為什麼很重要?」
「因為我喜歡你。」
她不禁愣住。
對了,他既然喜歡她,當然會在意她未婚有子。「你……就別喜歡我了。」她歎道。
也不知道是老天作弄還是怎地,竟對她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在她處心積慮一舉得子之後,卻又讓她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可是……嘗到了又如何?
她不能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瞇眼。
「我未婚有子你很在意,不是嗎?既然在意,又何必喜歡。」女子清白,對男人女人而言都很重要。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未過門的妻子早已沒了清白;而一個姑娘家更是視清白為己命……她可以捨棄清白,那是因為她要換取更重要的東西。
這決定她沒有後悔的機會。
「也不是在意,而是……」他隱約感覺不對勁。
到底是哪個環節錯了,為什麼她的反應皆在他意料之外?
「你要是不在意又怎麼會問。」她苦笑道。
如果注定沒有結果,老天就不該讓她發現他的好,教她永遠只記得他的壞,她就不會癡心妄想。
「會問……當然是因為我想知道,但對我而言,你肚子裡的孩子不管是誰的,都算是我的。」
是他的,他當然很開心,不是他的……那就當成是他的,不就得了?雖然他會有點不爽,但是娘也說過了,自個兒不是童子,有什麼資格要求未來的娘子是個處子,所以……
就算她一舉未中,經他人努力才有,他也只能忍痛接著,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夠爭氣。
龍靜怔仲地看著他,攏了攏頰邊的髮絲。「你怎麼可能忍受這種事……」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的,是不?
「為什麼不能,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有誰真能把話說死的。」他聳了聳肩笑著。「咱們之前鬥成那樣,那時要是有人跟你說,之後的某一天咱們會坐在茶肆裡閒聊你信嗎?可緣分不就是如此,重要的是,我喜歡你,我……從沒喜歡過任何一個姑娘,真要說的話,恐怕算是對你一見鍾情了,只是因為沒喜歡過,所以最近才發現……反正,不管孩子是誰的,都是我的。」
他羞窘的表情,毫不閃避的目光,強而有力地刻進她的心底。
毫無疑問,他喜歡自己……她知道,她感受得到,可是……就算他不在乎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又怎能昧著良心騙他。
這孩子是他大哥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做是他自己的吧。
男人,是她自己挑的,孩子,是她用盡心機得來的,然而如今卻像是在嘲諷她,她做的決定限制住了自己的腳步。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任何人,更沒想過有人會愛這般不討喜的自己,她是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喜愛?
「龍靜,你怎麼了?」金如秀自個兒說了老半天等不到她的回應,正羞惱得要發火時,卻瞥見她眸底蓄著淚,教他頓時慌了手腳。「我……我說錯話了?」
「不,不關你的事……是我……」
淚水梗住她的喉頭,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到底是……」他正要問,卻聽見一陣腳步聲上樓。
長治一上樓,瞧她就坐在臨窗的位置,忙道:「小姐,大小姐剛剛差人到油行告知,今晚一道用膳。」
「龍嫣?」龍靜微愕道。
「是,還說二夫人也會一道用膳。」長治表情不變地說著。
「長治,備馬車,我要立刻回去。」龍靜聞言臉色瞬變。
多年前的教訓讓她至今不敢讓娘踏出西廂一步,可龍嫣竟要求大夥一道用膳,她要是不趕緊回府,天曉得會出什麼亂子。
「是。」長治迅疾離去。
「我陪你。」金如秀收斂神色道,瞧她張口像是要拒絕,他沉聲堅持,「我非去不可,就算你不讓我跟,我也一樣要到你府上做客。」
他還沒問清楚她剛剛到底是怎麼搞的,怎能在這當頭放她走。
「可……好吧。」她本不願讓他介入自家家務事,可是事態緊急,她不想浪費時間阻止他。
她必須趕快回去,絕不讓任何可能傷害娘的事發生。
第6章(2)
龍靜趕回府中,只見廳裡已經擺上飯菜,而她的娘親也已經坐在席上。
「娘。」她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戒備地望著大房母女。
「妹妹,你在緊張什麼?」龍嫣掩嘴冷笑著,瞧見跟著走進廳內的金如秀,趕忙朝身旁的母親說了兩聲,起身迎接他。「想不到金二少也來了,真讓龍家蓬蓽生輝。」
如秀朝她點點頭,唇角勉為其難地勾出些許客套笑意。
在深知她的歹毒之後,就連虛應他也覺得很為難自己。
「既然金二少也來了,那麼就入座一道用膳吧。」大夫人開口邀約。
「是啊,金二少……些粗茶淡飯還盼你別介意。」龍嫣熱情地拉著他,打算讓他坐在自個兒身旁。
「我坐這兒就好。」金如秀卻像是紮了根般,站在龍靜身旁。
龍嫣失了些許面子,像是沒放在心上,回到位子上催促著大伙動筷,然而卻見龍靜一臉戒備的瞪著飯菜。
「妹妹,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不是嗎?」龍嫣笑得挑釁,夾菜入口還特地多嚼兩下,讓她知道這些菜沒下毒,然後再夾了幾筷子菜擱進她的碗裡。
「不知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姐姐和大娘會邀咱們一道用膳。」龍靜淡聲問。
回府的路上她不斷地想,卻無從理解龍嫣為何要邀她們用膳。
「說這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況且爹已不在,這屋子裡就剩咱們這些女眷,要是不能同心,未來要如何長久相處。」龍嫣接連為她夾的都是葷食,有炙旋羊肋和清蒸白魚。
龍靜聞到那氣味,嘔吐感從喉頭深處不斷地冒出。
「先前油行出事姐姐可是擔心極了,可喜的是,命案已經了結,還了妹妹清白,但可惜的是,妹妹近來身子不適,日日喝藥,還得要到搾油廠工作,讓姐姐心疼極了。」龍嫣夾上一道帶著微腥的螺肉。
龍靜難受的撇開臉,金如秀隨即將她面前的菜挪移到自己面前。
「姐姐呢,就把藥渣拿到藥材行間問,想抓藥幫忙熬給妹妹喝,可妹妹知道那藥材行的掌櫃是怎麼說的?」
龍靜再也壓抑不住地乾嘔起來,身旁的落葉不解地看著她,替她拍著背,想替她順氣,豈料卻讓她更想吐。
守在廳外的巧瓶和長治早已是臉色大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龍嫣站起身,笑得一臉得意。
「妹妹,那掌櫃說那是安胎藥呢……妹妹都還未出閣吃什麼安胎藥呢,但瞧你乾嘔著,該不會是肚子裡懷了誰的野種吧?」
野種兩個字聽在金如秀的耳裡分外刺耳。
落葉震愕地看著龍靜,雙手輕扯著她,想從她口中得知真正的答案。
龍靜無言地看著母親,再瞪向龍嫣……很好,這就是她非要她回家一趟的目的,就是為了拆穿她有孕一事。
可是,拆穿又如何?!
拆穿之後她反而可以不再遮遮掩掩。
「該不會是長治的野種吧。」龍嫣看向敞開的門外,滿臉怒容的長治。「這千金與奴才依律例是不得結連理,再者你未出閣便有子,我要押你上府尹!」
「笑話,我未出閣便有孕乃是遵照父親的遺言,這是咱們龍府的家務事,就算是府尹也無權干涉!」龍靜撇唇冷哼著。「再者,你押我上府尹,是要拿哪條罪治我?」
「只要你肚子裡的野種是長治的,我就能治你!」
「你又知道是長治的,你要如何驗出血緣?」龍靜哼笑道。「龍嫣,我願意賠上清白這麼做,你以為我會落個把柄給你嗎?」
龍嫣緊抿著唇,半晌才擠出鄙夷的笑。「我倒是忘了,丫鬟生的女兒又怎會懂得女子貞節,你肚子裡懷的是誰的野種,說不定連你自個兒都不知道吧。」
龍靜垂眼不語。
由著龍嫣說,反正有了這孩子,得到繼承權,她就能保住龍家產業不毀在龍嫣手中,如此一來就能保住數以百計夥計的生計,守住對爹的承諾。
「野種就是野種,有一個不知羞恥爬上主子的床的娘,就有一個也會生野種的野種!」龍嫣唾罵著。
她真不敢相信龍靜為了得到產業,竟連清白都可以失去,甚至連金二少在場,她也毫不在乎地坦承。
龍靜橫眉瞪去,正要開口,卻被娘親緊握著手。
她不懂自己為何在這當頭還要忍,龍嫣可以羞辱她,但不能羞辱她娘!
「金二少,真是讓你見笑了,我也沒想到我的妹妹竟如此恬不知恥,懷了野種竟還打算生下,這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