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可你要搞清楚,我們母女之所以還可以繼續住在杜家,全是拜杜雨暄所賜,我們不必對她好,但也決不能和她撕破臉!」這十年來積壓在她心頭的怒氣未必比女兒少,但畢竟年長些,她較沉得住氣。「杜老頭在外面不是沒有其他女人,只是因為我是雨暄認定的媽,所以才能穩坐杜太太的位子,如果失去杜雨暄這張王牌,他隨時可以找任何女人來頂替我的位子。」
「你外頭的男人也不少……」
「你在說什麼!」
「幹麼那麼緊張?他外頭有女人,你當然也可以有別的男人。」顏菁彤嗤了聲,她才懶得管這些事。
「你……你小聲點!」
「你的手機響了。」顏菁彤朝聲響處努努下巴。一定是她媽外頭的哪個男朋友打來的。
低聲地講完電話,顏麗再三叮嚀女兒,「我要出去了,我說的話,你最好記住。」
顏菁彤不回應,等母親離開,才冷哼了聲,「才不!」
她不會讓杜雨暄這麼好過的,才把她趕出門,她絕不善罷甘休!
「爸爸,對不起,讓你操心了,下……下次我要出門會先跟媽媽說一聲的,晚安。」
掛上電話,杜雨暄楞坐在椅子上。
如她所料,父親對她幾日未歸非但沒半點責備,她還未開口,他就先幫她找了個合理的說辭——工作壓力大去散心、那份工作太累辭了也好,一個妥當的理由,將她離家、辭職合理化。
她原本是在父親一位朋友開的公司擔任輕鬆的助理工作,少了她沒什麼特別影響,但工作是父親幫她找的,她辭職,父親對那位朋友多少會有點過意不去,可他仍不忍責罵她,外人看在眼裡或許會覺得父親疼愛她,她也從沒質疑過父親真心的疼愛,只是這份疼愛卻是夾雜著生疏,過分的生疏。
從她讀高中開始,就是這種感覺……
「砰」的一聲,房門突地被大力推開,顏菁彤站在門口處,以斜眼瞪她。
「杜雨暄,你把這個家當什麼?愛走就走,想回就回?!」她走向她,兩手環胸,衣服興師問罪的大人模樣。
杜雨暄心虛的低頭,明知姐姐是故意來刁難,可她有錯在先,所以並不回嘴,而且不理她,這場風浪也會去得快。
「不說話,啞巴了啊?」她越不說話,顏菁彤越生氣。「你有沒有打電話給爸?」
「我打了。」
「你打了?爸說什麼?」見她臉上一滴眼淚都沒,老頭肯定連罵都沒罵她。顏菁彤冷嗤了聲。「你告訴爸你去朋友家對不對?爸一定相信你對吧?哼,要是你跟爸說你到天堂去玩了幾天,我看他也會信以為真。」
杜雨暄沒有反駁,只是坐到床上打開行李,拿出幾件衣服,重新摺過。
不知是否姐姐和她不同姓的緣故,老愛喝她唱反調,還時常對她冷嘲熱諷。
父親說,母親娘家沒有男孩,需要一個孩子傳香火,讓大姐和母親同姓,所以她和姐姐姓氏不同,可這一個不同,就讓整個家都變調了,家裡像分成兩國,她和父親一國,母親和大姐一國,偏偏父親常年不在家,落單的她自然成為母親和姐姐的眼中釘,她做任何事都礙她們的眼,嘲諷譏笑更是家常便飯。
她有種感覺,在她讀高中以前家裡是很溫馨的,母親好像很疼她,可是發生那件事後,她全然不記得母親的模樣,會不會因此傷到母親的心,令母親心寒,才不再疼愛她……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
尖銳的聲音刺穿耳膜,她這才回神,發現姐姐還沒走。
「杜雨暄,別以為你做了什麼事都沒人知道!」不把她截得滿身血,她顏菁彤絕不罷休!
她忍了十年,再也不想忍了。杜雨暄什麼都好,功課好、人緣好,長得又比她漂亮,她沒有一點比得上她,連口口聲聲說會公平對待兩姐妹的老頭,也只是口頭敷衍她。杜雨暄是眾人捧在手心的寶,她做什麼事都是對的,犯錯的永遠是她顏菁彤,她不甘願!
蒙地抬頭,杜雨暄驚瞪眼,「我……我只是……」
「你只是跟男人私奔而已,沒做什麼壞事,對不對?」她冷笑。「杜家的小公主耶,竟然跟男人私奔,真是跌破上流圈人的眼鏡!」
「你……你怎麼知道?」
「我——」糟母親交代過那件事的嚴重性,雖然她覺得母親太天真,但那事要真爆發,被趕出家門的不就是她?
雖然不滿杜老頭偏心,但至少住這裡衣食無缺,她還是杜家的大小姐,況且,她的目的是要把杜雨暄趕出門,讓她在外嘗嘗苦日子的滋味,之前她要陳坤澤把她騙到溫哥華,原以為待在人生地不熟之處會讓她叫天天不應,沒想到她居然又回到台灣,真是好狗運!
不過也好,老頭昨天才回來,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趁這段時間把她趕出門,讓她在外當流浪千金,吃點苦,至少能讓她消一些氣。
「我隨便猜猜的,真的被我說中了?」顏菁彤大笑,佯裝自己原不知情。「想也知道,那麼多天沒回來,一定是睡到哪個男人床上了,這件事,你沒誠實告訴爸吧?真是壞小孩耶!」
「我……我沒有。」杜雨暄漲紅臉,啞口無言。
「真是不知羞恥,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居然會跟男人私奔,私奔耶!那就是代表沒婚禮,裙子一撩,包包一拎就跟男人跑了,嘖,這事要傳出去,爸的臉要往哪裡擺?我和媽在外頭也不敢承認你是我們家的人了。」她越說越起勁,「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不對喔,你跟男人私奔,又跑了回來,那…… 不就代表人家不要你了?」
她誇張的張大嘴,大吸一口氣後,又說:「天啊,杜雨暄,你真是丟盡我們家的臉耶,被私奔的男人拋棄,這比私奔還難聽耶!拜託,千萬不要讓人家知道我是你姐姐,真丟臉!」
被譏笑的杜雨暄頭垂得如枯萎的花朵,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就算這些都是事實,姐姐有需要說得如此不堪嗎?
「我被騙了……」
顏菁彤愣了下。「你,還不都是你自己傻,該不會是你倒貼人家,人家還不敢要吧?天啊,要是換做我,一定沒臉回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厚臉皮,還敢踏進家門——」
「我跟他沒有……」
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顏菁彤字字帶刺,一吐積在心頭的十年怨氣。「媽出門了,晚一點她回來我就跟她說,看她怎麼修理你這個敗壞門風、不知檢點的女兒!」
「我沒有、我沒有!」她哭著大喊。
「是啊,你只要哭一聲,裝一下委屈,那些名門小開就會被你唬得一愣一愣,把你當成清純可人的甜心名媛,卻不知私底下的你是個yin蕩的女人,成天想勾引男人……唉呀,該不戶是你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病,那個男人才不會嚇得不要你~惡,離我遠一點!」退兩步,顏菁彤裝出嫌惡的表情。
「沒有,我沒有,不是你說得那樣……」杜雨暄捂著嘴,轉身跑出房間。
回來之前,她告訴自己這裡畢竟是她的家,就算再沒溫暖,家永遠是家,她應該住在這兒,不可以任性的說走就走,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了,姐姐為何總是拿她當仇人看?知道她被人拋棄受騙,她應該安慰她不是?就算說不來安慰的話,讓她獨自靜一靜也好,可她彷彿是嗅到血腥味前來的鯊魚,狠狠咬住她的傷處不放,非得將她撕裂得血肉淋漓她才高興。
為什麼?家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勁地往前跑,她只知道要離開這裡,不想要再聽到這些傷人的話。
顏菁彤尾隨她下樓,追到門外,勝利的笑容旋即高掛在她臉上,將門上了鎖。
今晚,杜家的小公主要到外頭流浪嘍!
當看見熟悉的身影奔出家門後,卓文熙不禁慶幸自己做了明確的決定。
一個鐘頭前,吳明向他回報雨暄已回到家,原本心想她平安回到家就好,但再想到她提及的家庭現況,他又不甚放心,將公事暫擱一旁,親自到她家門外不遠處守候。
結果才過了半個鐘頭,他擔憂的情況便真的發生了。
張開雙臂,他將低頭哭泣奔跑的小人兒扎扎實實抱滿懷。
突然被抱住,杜雨暄像受驚的小白兔瑟縮了下,下意識地想掙脫。
「別怕,是我。」
低沉穩重的嗓音降下,像一劑強效的鎮定劑,瞬間安撫她受驚的心靈。
「文熙,真的是你?」抬眼,淚光瑩瑩,她撲在他懷中痛苦出聲。「文熙,帶我走,我求你……」
「你受委屈了?」光看她哭得這麼傷心,就不難猜到她的家人是如何對待她,心中的不捨 頓時如泉湧。「先上車,到我家去。」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此刻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在奔出家門之際,她想的人也是他,為什麼一個認識不到一星期的人會讓她覺得像親人一般,而真正的親人卻如同刺蝟,將她刺得傷痕纍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