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但願他的猜測是真的!最好是真的
摸黑上山的,自然就是暫時回不了家、只得上山來度過一宿的錢香福了。秦山的袓墳地裡有一個機關密室,她偶爾也會在裡面過夜,所以存放了許多生活用品以及一些乾糧。
她覺得她得在山上好好計量計量,關於林家那些人,她是不想再留了。成天防備著人家出陰招,實在讓人筋疲力盡,要不是一直沒有實力徹底趕走他們,她何致於一直被動防守,過得這樣憋屈?!
可現在人家都想把她抓了賣掉了,如果她還能忍,就不是人,而是聖人了!她對當聖人沒有興趣,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出個好法子才行,於是她決定進密室翻書;平常被大叔逼著讀書認字,覺得浪費時間又苦不堪言,而今倒好,跑來密室自投羅網了。
大叔常常對她說:書到用時方恨少,指的就是現下這個情況吧?
由於太沉迷於自己的思緒,以致於錢香福沒有發現空氣中有一抹還沒散盡的燃燒味道,如果她注意到了,一定會很警覺,至少,不會大意到走到那叢藏人的樹叢邊時,才發現這裡有人。
「誰——」她驚呼一聲,提著木棍就要砸過去。
也就是她這樣的叫嚷,讓秦勉腦子裡什麼也沒想,身體已經先行動作,整個人像離弦的箭似地飛身而出,先將她手上那根碗口粗的打蛇棍給打掉,並就著撲過去的力道,將她雙手擒住,兩人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待動作停止之後,男人天生體力上的優勢,讓他牢牢將她釘在地上!
就著月光,四目相對,都看清了對方的模樣。錢香福掙扎了一下,發現兩人力氣相差太多,立即不再掙扎,靜待時機;而秦勉則唇角微揚,覺得應該說些什麼,於是他先開口了——
「逮著你了。」說完之後,覺得不是很恰當,苦思著更好的用語,卻一無所得,只好就這樣了。
「是你!那個抓了我的人販子!」這個聲音她記得!還有,他的長相,分明就是早上掉到陷阱裡的那個陌生人!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人販子?我不是。」秦勉不明白她是怎麼誤會的,他這樣充滿軍人正氣的男子,怎麼會把他錯認成那種猥瑣不堪的人販子?她眼睛是怎麼長的?難道是月光太暗淡,所以她看差了?
「你明明就是!就是你把我打昏,綁到鎮裡的一間屋子的!」
「我沒打昏你,早上我掉落陷阱,還差點被你用石子砸,你忘了?打昏你的不是我。」這點一定要說清楚。
「不是你也是你的同夥!」
「那是我的下屬。」秦勉覺得這點也得說清楚。
誰管你是下屬還是同夥!錢香福手腳又掙扎了下,怒斥:「放開我!你這樣鉗著我是什麼意思!你別以為我是軟弱好欺的,你敢動歪心思,我立馬讓你斷子絕孫!」
聽完她的狠話,秦勉笑了笑,仍然不肯鬆手,就怕一個放鬆,會挨上她的斷子絕孫腿。他還沒給老秦家留下香火,務必得保重自己。
「錢香福。」他叫著這個名字,並仔細觀察她的神情。
錢香福眉梢一動,不語,也不應,只是非常謹慎地看著他。
「阿福。」他記起了大叔叫過這個名字,以及,那日在街上聽到另一個婦人叫她,也是這兩個字。因為這些契合的地方,讓他方才突然有了猜測,並立即頓悟——
「你是阿福,也就是錢香福,我現在可以肯定了。」
「那又怎樣?」她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表情,就是不帶任何情緒地盯著他看。
秦勉覺得,就算被她以這樣不善的目光瞪著,心中仍是高興的,因為她雙眼裡滿滿都是他。
正該如此啊,她就該眼中只有他,只看他。因為她是他的小媳婦呢!
「我覺得很好。你叫這個名字,很好。」他笑。
錢香福完全不在意他說什麼。因為她正忙著脫身的方法,所有應對都只是為了鬆懈他的警戒,沒往心裡去,所以她隨口回道:「我叫這個名字關你什麼事?」她眼睛的餘光掃向不遠處的那棵五葉松,計算著與它之間的距離……
「當然關我的事,不然我何必如此上心?」
「是嗎?怎麼會跟你有關?」她聲音有些軟,像是好奇,也像示弱,又像掙扎過後的脫力。
秦勉被她難得的示弱心軟了下,於是稍稍放鬆了鉗制她的力道,正想說話他沒有機會說話了!因為在錢香福突然的翻身爆起之下,兩人不由自主地朝五葉松那邊翻轉了一圈過去,接著,就是直直地墜落!
五葉松的根部突然開啟了一扇通道,兩人撞了進去,沿著陡峭的斜坡一路往下滾,當那扇通道的門合上時,整條通道伸手不見五指。
秦勉努力將錢香福給摟進懷中,讓自己的身體承受滾落時最大程度的磕碰,就算這個坡道已經算是平滑了,但畢竟還是土石砌成,在這樣快速滾落之下,還是會不小心受傷。
「你這個小混蛋,咱們的帳,有得算了。」秦勉咬牙在錢香福耳邊說道。
「算個屁!你這個人販子還有理了!」她不甘示弱回罵。
「就說不是人販子了!你都沒在聽嗎?!」
「你說你不是人販子,那你是什麼?!」
「我是你漢子!」
「去你的王八蛋!敢占老娘便宜!」她大怒,一拳槌向他臉面!
由於秦勉雙手正護在她的後腦勺,以致於沒能及時擋住那一拳,於是他左臉頰連同眼眶下沿就只好承受了那拳的力道。
那一拳造成了他動作上的慣性,整顆頭往後傾,卻不幸撞上了洞壁,又磕了回來,結果她沒來得及閃,被他的頭撞個正著。
最後兩人頭昏眼花地滾落坡道最底端,頭痛腳痛全身都在痛,一時連對罵的力氣也沒有了。
可,縱使如此,他仍然牢牢將她護在懷中,不肯鬆了半點力道。
錢香福一肚子氣惱,卻還是無法忽視心中泛起的那抹顫動——這個男人始終在保護著她……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像是,她是個值得被珍視的存在……
第6章(1)
京城烏衣巷定國公府
咕嚕咕嚕——
聞聲,一隻白晰手掌朝上舉起,微微弓起修長、骨節分明的食指,不一會,一隻灰色信鴿便熟門熟路地棲上了那隻手指,朝手指的主人「咕嚕」叫了聲之後,便悠閒地以鳥喙整理起羽毛。
接了信鴿的俊雅男子,以另一隻手解下綁在爪子上的信筒後,將信鴿轉移到一邊的鳥架上,讓鳥兒自行吃糧喝水,然後轉身走向建在荷花池邊上的涼亭。
涼亭裡,一名威儀天生、氣質沉穩的男子正對著石桌上的一座沙盤思索著什麼;直到男子走進來,見他臉上帶笑,才開口問道:
「收到了什麼好消息讓你笑成這樣?」
「也算不得什麼好消息。至少大將軍您聽了一定不會想笑。」男子將信鴿帶來的消息拿給族兄看。
果然,就見大將軍在讀完紙條上的訊息之後,臉色沉了下來。
「竟是真的給他找著了。」
「可不是嗎,真找著了。他這個未婚妻可真是幸運,能在這樣的世道活下來,想必是個剽悍的。」
「他不適合有這樣的妻子。」一個粗野不文的村姑,嗤。
「父母之命,且是遺命,再怎麼不適合,大將軍您也管不到他的婚事的。」
「哼。」沉聲一哼,將紙條丟開,像是再多看一眼就要髒了眼。
被叫做大將軍的男人,名叫周盛,正是一年前因軍功卓著而被皇帝封為「天威大將軍」的正一品武將,今年又獲得威烈侯之爵封,是京師裡正當紅的出色英傑。除了靠著自身戰功搏來的爵位外,他更是如今少數僅存於世的世家出身的嫡次子。
他的父親是定國公周宜康,一路跟著皇帝起義,提供了整個家族所能提供的錢糧與人才,成功押寶。新朝成立之後,皇帝論功行賞封官賜爵,周家正是最先被冊封的第一大功臣。
父強子成材,可以想見這個僅次於皇室的第一世家,至少能保證興旺上四十年,恩澤到第三代。
當然,想要維持這樣的興旺,必須有更多成材的子弟、更多出色的下屬以及依附而來的小家族來形成龐大的利益共同體,才能穩穩在朝堂上擁有一席之地,沒人敢輕易招惹。
秦勉是大將軍一直很看好的人,大將軍一路將他提拔至今,可不是為了讓他掙出了個前程之後,跑去解甲歸田,或者被粗野婦人拖累,從此仕途無亮的。「把他叫回來。」暗自生了好一會悶氣之後,大將軍開口道。
「想來秦勉一時是不會回來的。」俊雅男子低笑道:「我猜,秦勉的信鴿過兩天一定會飛過來,內容一定是向您告假,他肯定還得在永梅縣待上一些時候。」
「他想不想回來我不關心,你能把他叫回來就成了。你周長安想辦成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別跟我說你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