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植仁勸她,讓兩位老人家在寧王府安度晚年,別再回周府。
「萬一我有什麼,王上不一定願意顧上兩位老人家。」周念霜回了江植仁。
「王上重諾,既然承諾姑娘,無論姑娘如何,王上定會守諾。何況,姑娘能有什麼事呢?」
江植仁試探問道。
她搖頭沒答,隱約明白似是死王要江植仁探問。
周念霜原以為她與王上的關係,她已經想得很明白,但是探望爺奶後,她又有些糊塗。
王上對她若毫不在意,安置老人家過尋常生活也夠了,實在不需多費心思,但顯然不是這樣。
而且,這日探望爺奶,王上似乎特意只讓江植仁跟著她,不知是有何用意。
「植仁,王上是不是交代了什麼要對我說?」她反問江植仁。
「是。王上要屬下對姑娘說,已定下月初二登基,五日後將在宮中宴請朝廷重臣與妃嬪,王上要姑娘思慮清楚,若姑娘要回公子身邊,請姑娘在宮宴日前離開,兩位老人家的生活,王上仍會照應,絕不為難姑娘半分。宮宴日後,姑娘若還留下,便再也走不得,必定得坐實帝后位分,無法再更改了。王上希望姑娘想清楚。」
坐實帝后位分?周念霜歎口氣。「王上還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讓屬下問一問,姑娘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不過王上也說,姑娘極可能不會說。」
「我沒什麼難處。」
「姑娘,恕屬下多嘴,王上是個心事藏得很深的人,沒多少人知道王上的心思,但王上對姑娘—」應當是用了心的。他沒能將話說完。
「植仁,宮宴日會不會有人生事?」周念霜打斷江植仁的話。死王在登基前特意設宮宴,她記得他曾說過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執意讓江植清、江植仁入宮,斷然不是真為了護她!
阿書不知植仁是死王的人,但她知。
死王對她說的話,她轉了一轉,馬上想到了阿書。
江植仁被打斷後,愣足半晌,一個幾乎被「軟禁」在宮裡,足不出毓芳殿的姑娘,能猜出宮宴日會有事?難怪王上對周姑娘特別上心!
她果然是個心思靈巧的姑娘,但或許也是王上對姑娘太過「坦誠」相對。
「阿書……會有事嗎?」周念霜起了憂慮。
「請姑娘安心,公子那日不會有事。」江植仁婉轉道。
「阿書他……」
「姑娘,王上說了,若姑娘憂心,遂讓屬下轉達一事,若姑娘執意留下,宮宴那日姑娘將以皇后身份入宴,王上要姑娘注意自身安危,其他事請姑娘勿憂心,一切王上自有安排。」
「我明白了。」周念霜點頭。兩人再無交談,一路默默回了王宮。
在殿裡來回踱步的死王,少了氣定神閒的模樣,面色有幾分急切。
都去大半天,也該回宮了,他那個徒弟笨是笨了點,但拳腳功夫足以護衛他的愛妃無事……
只是怎去這樣久還不回?
不一會兒,他聽見動靜。
江植仁確定殿內無人,悄然入了殿。
「如何?」
他被問得有些反應不及,王上想知道哪件事如何?
江植仁實在不想老是被說笨,他細想一會兒,垂首答道:「周姑娘說她不走,不會回公子那兒。」
死王明顯鬆了一口氣,沉默一剎那,人坐下後,聲音不高不低地說:「笨徒弟,誰問你那事了?
本王是想問,她見著兩位老人家後,心安不安?你確實說了,即便她回你徐家公子那兒,老人家也會有人照顧妥當?」
「……」這跟王上想知道的「如何」,哪兒不一樣?「確實說了。」
「李四,她是否猜到宮宴日有事?」
「確實猜到了。」
「本王就說,她是個機靈的。」他語氣有幾分得意,彷彿獻寶似的。
江植仁暗暗地想,王上「病情」頗為沉重。
「是,周姑娘的確機敏。」他附和應聲。
「當稱娘娘,她既不走,自然是本王的皇后了。」這些日子堵得難受的情緒,彷彿消散大半。
「屬下明白。」王上的「病情」,儼然已無力回天。
「徒兒是否同皇后說清楚,宮宴日仔細自身安危便可?」
「說了。」
「剩最後這關,但願一切能順遂如意。」死王忽地頗有感慨。
「屬下猜想,公子對王上是念著舊情的。」否則,公子不會一見傳回的南國新王「龍印」繪像,立即決定起事。
「總得經過考驗才能真正明白,人心最難測。嘴上說的哪裡做數?對了,李四,方纔你終於認了本王是師傅,本王好生欣慰!」
有嗎?他有認嗎莫非僅是他方才接一句「說了」,就是認師傅?他真冤。
「比較冤的是本王,收你這笨徒弟好些年,便宜讓你佔盡,你卻連拜師禮都沒行過!」死王哼了哼,輕易看穿江植仁在想啥。
他哪兒佔了便宜分明是他任勞任怨任王上差遣,哪來便宜給他佔?
「罷了,本王早已認命,攤上笨徒弟、攤上一個心裡有別人的美人,是本王命苦,怨不得人。
喔,徒兒你問過皇后沒?究竟會有什麼事?皇后既不想離開,為何要像交辦後事那般說話?
甚至求本王讓她看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一回……」他後面說得似是在自言自語。
不知為何,確定周念霜不回徐豫書那兒後,他反而隱隱有股不祥預感。
而他的預感,通常該死的準確……可會有什麼事呢?
他幾乎滴水不漏地護妥了她,她亦無病痛不適,究竟還有什麼事是他沒思慮到的?
「問過,娘娘僅是搖頭,沒回答。」江植仁答道,關於這事,他也十分好奇。
「好吧,徒兒可回毓芳殿了。」死王點點頭道。
「是。」江植仁應。
「對了,既然徒兒認了本王這個師傅,咱們找個黃道吉日將拜師禮行了,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雖然王上功夫深不可測,可他真沒想要認這種骨子裡像足流氓痞子似的皇帝師傅啊!
「今晚一更左右,本王會去趟毓芳殿。估計以你們兄弟倆三腳貓的本事,應是不會發現,不過本王還是跟徒兒提一提。」
江植仁再次被無情地侮辱了,儘管憑他與兄長的本事,確實無法察覺王上有意隱匿的聲息。
「徒兒趕緊回毓芳殿吧。」他揮揮手,遣退了笨徒弟。
才剛打過一更,毓芳殿裡悄無聲響,寢榻上的美人兒已然入睡,氣息平緩。
一身墨黑的死王掀起寢榻邊的綢紗,月光從偏窗撒進來,儘管光線不明,他卻能清楚明白看見榻上睡沉的美人。
她眉頭微鎖,彷彿夢裡有擾人的事,令她睡不香甜。
他無聲坐下來,拇指輕輕撫過美人微鎖眉心,她正夢著什麼呢?
瞧她的睡顏,他有絲恍惚,床上的人轉了轉頭,低低喃出模糊的兩字語音。
「澤淵……」
聽清那一剎,他心揪了起來,像讓那兩個字給燙著,收回指掌。
好一會兒過去,他的拇指滑上粉嫩膚頰,無聲啟唇喃道:「傻氣。」
可周念霜跟他,究竟誰才真正傻氣徐澤淵扯了抹苦笑,這輩子沒對誰如此割捨不下、牽腸掛肚,又氣得牙癢癢的!不知不覺,他的百般心思都只為了她。
不走就不走吧。
既然要留,不管她心裡還有誰,他已打定主意,往後要作死裝不知了。
周念霜,這輩子你只能抵給本王了,已給過你機會,是你不走的……
許久,他極輕地在她頰上印下一記淺吻,她的香氣襲上來,讓他生出眷戀,唇角勾出漂亮的彎弧,心滿意足想著—宮宴日過後,周念霜就是他的了。
第10章(1)
宮宴這日,朝廷重臣依品級入席,日前已陸續封了位分的妃嬪分列兩旁,新帝最後入宴廳,周念霜一早打點好,待內侍通傳,便跟在徐澤淵身後入宴廳。
兩人依序走上大位,徐澤淵朝周念霜笑了笑,道:「這身新服,很適合皇后。」
新服早在一月前趕製,那時他們倆正鬧不愉快,他其實沒半點把握她會留下來,卻仍讓人縫製了新服。
壓入金絲銀線的紫紅新服,燦亮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開得艷麗,她膚色白,紫紅新服襯得她整個人更加纖白嬌美。
「手來。」他朝她伸出手,周念霜二話不說便將手迭上他掌心。
一個月餘,兩人沒見面,掌心交觸的剎那,她說不清心裡滋味。
已入席等待的美人們與朝臣沉默的看著他們,神色不一,或嫉妒、或心羨、或有不滿,王上還未正式登基,卻已要百官、嬪妃尊她為後!
握緊她手後,徐澤淵朝堂下望過一圈,眾人的眼色,他瞧得分明卻不甚在意,他想守護的人,誰也動不得,除非他允許。
誰想算計,也算計不過他。這段時日得意過的人,八成仍以為往後依舊能得意;算計過周念霜的,以為日後仍可在他眼皮底下動心機……那真是蠢到了極點,正合他意、中了他計,讓他有十足理由拔除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