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正好,時間算得真準。」崔摯鶴朗聲招呼。「快過來,克庸。你再不來,你這老婆不知道還要使喚我做多少事。」
「爸,你還是多勞動一點,醫生說你需要運動。」景袖毫不在意地吐槽。
克庸眼裡浮現一抹笑意,他已經滿習慣這對父女把鬥嘴當樂趣的習慣了。 「何必這麼累?我讓你先回家,是想你跟爸喝喝茶等我,我們一起到外面吃就好了。爸不是喜歡吃川菜嗎?」克庸在餐桌前坐下說。
「川菜太辣了,醫生不讓他吃。」景袖反駁說。
「你才不是因為關心老爸而不去吃川菜,你是怕你心愛老公的胃不好,才不肯去館子吃的,以為我不知道嗎?」崔摯鶴又開始找女兒鬥嘴了。
「爸,不全是這樣。景袖還特地跟醫生談很久,然後仔細叮嚀家裡的廚子哪些東西可以吃、哪些東西不行,她很關心你的。」克庸替老婆說話。
「什麼?就是你!」崔摯鶴一臉恍然地說。「難怪那個臭廚子不肯煮蒜泥白肉給我吃,我想說他是跟誰借了膽敢反抗,原來是你授意的。」
「你一天到晚威脅開除廚師也不是辦法。爸,你就乖一點,不要亂吃東西了。如果身體狀況好轉,醫生解禁,我就跟著解禁啦!不然你這樣,以後怎麼有體力陪孫子玩?」
「孫子?你有啦?」崔摯鶴一臉好奇地看了他們夫妻。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後紛紛搖頭。
「克庸說晚一、兩年再生,沒關係。」她笑了笑,然後看了老公一眼。
「景袖馬上就可以開畫展了,這樣還會忙上一陣子。過一、兩年,我工作應該可以不用那麼忙了,會比較有時間照顧她,那時再生孩子比較好。」克庸說明著。
崔摯鶴搖了搖頭。「隨便你們啦,反正我現在退休了,日子過得挺有意思,沒時間管你們的閒事。吃飯吧,克庸,吃這個,是我教她做的。」
「爸,你哪有教我?」景袖又抗議。
「我看著食譜指點你,教你這個小火煎多久,那個中火燉幾分鐘,我這樣說有錯嗎?大廚師都是這樣指揮二廚跟小學徒的,重要的難道會是煮飯的學徒?當然是大廚比較厲害啊!」崔摯鶴自滿地說。
克庸悶笑,趕緊扒了一口飯掩飾。
這一對父女自戀的程度很有得比,他還是別捲入爭吵中比較好。
「克庸,你看爸啦!」景袖懊惱地喊。
「吃飯吧,多吃點,辛苦了。」他趕緊替老婆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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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家吃過飯後,這一對夫妻終於告辭。
車子開進市區,景袖攤在座位上。
「我吃得好撐喔!吃太多了。」她微微皺著眉頭說。
「要不要下去走走?還是要買點藥吃?」克庸有點擔心地說。
「沒那麼跨張,定定應該會消化一點。我們在這兒附近逛逛,算是散步好了。」景袖說。
於是克庸找了個方便停車的地方,將車子停好。然後兩個人沿著人行道跟商店街往下走。天氣已經變溫暖了,再過段時問,氣溫也會回升,春天眼看著就來了。
「雖然是在城市裡,但這樣走一走,感覺還滿好的。」她勾著他的手說。
「你這個懶蟲,要你運動比什麼都困難吧!」他轉頭看她,笑容帶點無奈,又帶點寵溺。
「才不會,不然下次你下班時我去接你,我們從你公司跑步回家,怎麼樣?」她提議著。
「穿西裝?」他挑了下眉。
「我幫你帶運動服去啊!怎麼樣,好不好?」她興致勃勃地問,忽然覺得這樣挺有意思。
「不好,千萬不要來。」他一臉正經地阻止。
「呵呵,我覺得挺好呢!」她笑著,正想轉頭看他,卻發現他的臉色有點冷硬,一臉陰霾地瞪著前方。
她詫異地順著他目光往前看,正好看到盧艾璉迎面走過來,這應該是偶遇,因為盧艾璉臉上有著錯愕,還有著一抹難堪。
克庸冷冷地瞥她一眼,就拉著景袖往前走,當她不存在。
但是盧艾璉停在他們面前,遲疑地看了克庸一眼。「邵先生。」
克庸看也不看她,拉著景袖說:「走吧!」
看到盧艾璉的態度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神情充滿了苦澀,景袖忽然很同情她。
「克庸,不要這樣。」她拉了拉他。
盧艾璉趁此機會朝兩人鞠了個躬。「我知道你肯定很氣我,邵先生。不管怎樣,在這裡跟兩位說聲抱歉。」
「殺人之後再跟對方道歉,這樣你覺得有用嗎?」克庸冷冷地丟出一句。
「我知道不能減輕兩位的痛苦……」盧艾璉的臉上浮起一抹悲哀,笑得有點勉強。「我當時真是瘋了,自己覺得很苦,就想要全部的人跟著我苦。其實,一點幫助也沒有。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但我還是得跟兩位說抱歉。」
「我不想……」克庸還想發飆,但是景袖推了推他。
「我想喝杯熱茶,你去幫我買,好不好?」景袖指著前方一家有名的茶館說。
克庸猶豫地看了盧艾璉一眼,不放心地又看了看景袖。
「我不是小孩了,克庸。快點,我要綠茶喔!」她將他往前推。
他不得不往前走,幫她買茶去了。
一等到他走開,盧艾璉就說:「我早該知道他是真的愛上你了。但當時的我不懂,覺得自己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所以很苦。我從來沒看過他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一個女人,你真幸運。」
「是啊,我真幸運。我很謝謝他愛了我。」景袖輕輕地說。「你放過自己吧,也不要再因為克庸吃苦了,有時候人跟人相遇,需要時機跟緣分,不是強求就有的。但是如果遇到了,也該好好把握,像我差點就錯失了。」
盧艾璉訝異於她語氣的平靜。「你不恨我嗎?雖然我不知道那之後怎麼了,但是據我對邵先生的瞭解,他肯定也不會讓你好受的——即便錯的人是我。」
「其實你還算滿瞭解他,不過我覺得錯的人其實是我。我因為不懂得愛,才會傷害了他。」景袖看了她一眼。「我曾經怪過你,但我知道,真正該怪的人是我自己。 盧艾璉一臉驚訝地看著她,不敢相信這個自己一直覺得配下上邵克庸的千金小姐,其實很溫柔、很懂事。一時之間,有點明白為何從不動情的邵克庸會愛上她了。
「我好像有點懂了。」盧艾璉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一直以為嚴謹的邵先生要的是跟他一樣的人,優秀、能幹、自信、強勢,所以我讓自己變得跟他一樣,用他的形象打造一個自己。可是我忘了,這樣的他是不可能被同樣的人吸引的,他看到我,就像看到某部分的自己,如果要愛我,他愛自己就好。正因為你跟他完全不同,他才會被你吸引……」
「人確實比較容易被跟自己不同的人吸引,所以愛一個人就像透過另外一種角度在看世界。這一點我在他身上學到很多,他也教會我許多。」景袖溫柔地說。
她從他身上學會更嚴謹地對待自己的工作,而他也在她身上學到放開自己的方式。因為彼此的不同而被對方吸引,就要時常記得自己正是被這些下同所吸引,不要在相愛的過程中忘了初始吸引彼此的優點,不要變得只會埋怨對方,忘了其實只是因為對方處理事情跟自己不同罷了。
這是這一回,他們在這場痛苦的爭吵中學到的寶貴功課。
「邵太太,謝謝你還願意跟我說話,再次跟你說聲抱歉,也希望他……有一天能原諒我。」盧艾璉看了一眼端著一杯飲料往回走的克庸,緩緩地說。
景袖還來不及多說什麼,盧艾璉微微笑了笑,然後走了。
克庸回到她身邊,將飲料湊到她嘴邊。她喝了一大口,然後勾著他的臂彎,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幹麼還要理她?」他嗓音還有點冷。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打結的眉心。「不要這樣,我可以體會她的感覺,她應該也很不好受。」
「因為自己不好受,可以撒那種謊傷害別人……」他不以為然。
「我知道你不容易原諒背叛你的人,對你來說,盧秘書是工作上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她的行為對你來說如同背叛。」她說到此,感覺得到他身子一僵。「可是撇開同事關係不說,她不過是一個默默注視了你三年,卻得不到你打開心門的一個可憐女人。」
克庸不說話,但是冷硬的眼神已經緩和了不少。
「你跟我都受過那種苦,因為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對方的回報,那種苦澀跟煎熬,是怎樣摧折人心,我們都經歷過。只不過我們比較幸運,我們有機會敞開心再為對方冒一次險,但是她卻沒有與之相應的感情。所以我不願意對她太過苛責,畢竟我比她幸運太多了。」她溫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