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座黑壓壓的樹林,四下裡寂無聲息,隱隱透著凶險。
「竇兄,林子裡十分涼爽,要不要歇一下,讓大夥兒填飽肚子以後再上路?」周以天說道。
竇止弓和兄弟們互視了一眼,其實在密林裡逗留並不是好主意,但因為已經接近王雲豹的土匪窩,竇止弓的戒心也減少了一些。
「那大夥兒就歇一歇把,吃飽了以後再走。」竇止弓喊道。
眾人紛紛就地而坐,各自拿出乾糧吃。
姜寶璐在竇櫻桃身旁坐下,替她把乾糧剁成剛好可以入口的大小。
「你的丫頭平時都是這麼侍侯你的嗎?」他的細心總是令她驚訝。
「是啊!」
他也沒有迴避,笑著答道。
「她們若是看見你這樣服侍我,應該回嚇壞吧?」她忍不住笑了。
「嚇壞倒不至於,因為我平時也喜歡照顧她們,不過她們的動作向來比我快,沒等我做,她們就已經都做好了。」
寶璐笑說,無意間瞥見她鞋子上沾了一大塊污泥,便隨地找了根細枯木,幫她把鞋子脫下來。
「你做什麼?」她嚇了一跳。
「你的鞋子髒了,一個姑娘家的鞋子不應該是這麼髒的。」
他輕輕拿起鞋,將鞋上的污泥刮乾淨。
竇櫻桃驚異地看著他的舉止,一顆心柔柔蕩漾著,神情有點凝了。
她知道他一直是個很愛乾淨的男人,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他都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即使此時的他身邊沒有丫頭服侍,他都還是乾乾淨淨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很舒服,但他也並不是一個只會出張口教訓她太髒的男人,而是親自幫她把鞋子弄乾淨。
她無法想像,他這樣身份的男人,從小被周圍的人呵護著長大,為何沒有養成他任性霸道的脾氣?為何還會肯彎下腰來,碰觸她髒兮兮的鞋?
「你……」她臉上浮起了真正的威脅。「謝謝你,寶璐。」她輕輕喊了他的名字。
寶璐怔住,緩緩地,漾開一朵笑。
「我也可以喊你的名字嗎?」他小心試探。
「隨便你。」
她垂眸,唇角掛著笑意。
寶璐雀躍地笑起來,笑容裡滿是寵溺。
兩個人肩並著笑著,就算是吃著硬邦邦、可以打死人的乾糧,也都吃得有滋有味了。
坐在不遠處的周以天瞪著通紅的雙眼,神態冷酷地看著他們兩個,身旁圍坐著『青龍鏢局』的鏢師們。
「頭兒,竇櫻桃不是你的囊中物了嗎?怎麼會殺出姜少爺那個程咬金?」其中一個鏢師使著眼色低聲說道。
「閉嘴!」周以天的語氣裡含著強烈的妒意。
鏢師們識相地不再多話。
而另一廂,竇家兄弟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開著。
「豹叔應該知道咱們到了吧?」竇止戈咬了一口乾糧咀嚼著。
「爹給豹叔去了信,豹叔應該早就知道了。」止劍接口。
「豹叔不會為難咱們的吧?」止鉞不放心地說。
「王雲豹看到五萬兩黃金會不會心動?除非他老到連野心都沒有了。」一旁靠在樹幹閉眸休息的那蘭忽然插口說道。
「小舅舅的意思是……」竇家兄弟緊張了起來。
「王雲豹一定會來劫鏢的!」那蘭冷笑。
「不會吧……」竇家兄弟們一個個發出哀號聲。
若是不得已真要打起來,他們六兄弟倒也不怕,但這一場血腥撕殺難免見血,雙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一旦和王雲豹破壞了交情,也就等於多了一個敵人,將來押鏢若再經過山西也就多了分困難。
「你們的娘之所以急著找我來幫忙,多半也是因為察覺到什麼了吧?」
那蘭打開皮囊,灌了幾口水。
「這樣看來,咱們是得小心些了。」
竇止弓覺得心裡頭沉甸甸的,不安的感覺愈來愈重。
「你們也別太擔心。」那蘭站起身伸了伸懶腰。「土匪窩裡的土匪多半只會個幾招嚇唬人罷了,不足為懼。」
那蘭突然噓了一聲,警戒地側耳傾聽。
濃密的樹梢深處傳來了奇異的風聲,聽起來像浪潮在翻滾。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跳起身,迅速將車隊包圍了起來,拔刀出鞘聲此起彼落。
竇櫻桃下意識地拔出了刀,護在姜寶璐身前。
那蘭仰頭看著樹梢頂端,看到無數黑影在樹梢上快速縱躍。
「五個。」那蘭瞇了瞇眼,有不祥的預感。「不妙,這幾個人功力深厚,不像是土匪幫的人。」
眾人聽了都倒抽一口冷氣。
「所有人都小心護著貨。」那蘭飛快地說道。「櫻桃,你和寶璐站遠一點,別靠過來!」
「是!」竇櫻桃將身子更貼近寶璐。
幽靈般的黑影殺氣騰騰地俯身而下,五個黑衣人幾乎同時出手,短刀冷酷凶悍地朝竇家六兄弟直射下去。
竇氏兄弟舉刀去擋,那蘭從馬背上飛快拔出劍迎敵,他的劍快如風,擋住了一輪飛刀。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逼人的殺氣從他們身旁逼來!
「小心!」那蘭最先察覺。
他大驚,萬萬沒料到「青龍鏢局」從周以天到所有的鏢師,竟全都朝他們射殺而來!
竇家六兄弟原忙著招架五個黑衣人,怎麼料想得到「青龍鏢局」的鑣師們會全都反過來殺他們,一陣慌亂之際,止劍和止鉞閃身不及,分別都中了一刀。
鮮血飛濺!
竇櫻桃驚恐得搗住嘴,不敢發出喊聲擾亂兄長們。
那蘭驚怒,竭盡全力阻擋黑衣人的攻勢,他吃驚地發現,黑衣人和「青龍鏢局」是同一夥人,看來是早就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搶那五萬兩黃金,所以他們招招致命,有意將「武竇鏢局」所有人都殺了滅口!
「別手下留情,他們是要殺人滅口!」那蘭咆哮大喊。剎那之間,只見黑衣人、「青龍鏢局」、「武竇鏢局」三方人馬全都戰作一團!
這是一場殺戮。
刀光、殺氣、激濺的鮮血、嘶喊痛吼。
有人的手臂被連肘砍斷、有人的喉嚨被割開,噴灑出鮮紅的血。
跟過幾趟鏢,竇櫻桃都不曾遭遇過如此不擇手段、冷血恐怖的劫鏢法。
當她看到兄長們大腿被割破、胸膛被刀砍傷時,她害怕得渾身打冷顫,握刀的雙手拚命抖個不停。
她不要看到自己的任何一個哥哥死,她不要!
對姜寶璐來說,這是一場驚心動魄、慘絕人寰的撕殺,猶如一場惡夢,甚至比夢魘還要可怕,他的意志幾乎要崩潰。
寒光一閃,那蘭看見黑衣人將竇止弓右手兩指齊齊斬斷!
竇止弓再也拿不住刀,他痛苦地捧住手腕,咬牙蹲下,黑衣人的第二刀立即朝他的背上砍去,那蘭情急地揮劍替他擋開一刀。
「止弓!你怎麼樣?」
竇止弓痛得發不出聲音來。
驀地,那蘭怒發如狂,他舉起劍騰身飛起,快如脫兔,像黑衣人凶狠刺出,劍光閃動,他又刺向第二人,精準、毫不留情地殺掉兩個人!
那蘭討厭殺人,討厭身上染血,但此時若不速戰速決,只怕他的外甥們都要成刀下亡魂了。
他的劍更快了,精準無比地刺向另三名黑衣人,他不能思考,才能無情冷酷地刺穿敵手的胸膛。
五名黑衣人瞬息之間全都死在那蘭強勢悍然的劍下。
始終在一旁悄然觀戰的周以天,見黑衣人全數被殲,不禁駭然。
眼看這場計劃好的劫鏢注定要失敗了,他猛然把臉轉向竇櫻桃,眼中透出凶狠的殺氣!
櫻桃的注意力都放在正與「青龍鏢局」的鏢師們激戰的兄長身上,沒留意到周以天正鐵青著臉,悄悄移到她和姜寶璐身旁,慢慢舉劍朝她逼近。
姜寶璐聽見「颯颯」的細微聲響,察覺到背後襲來一股寒意,他緩緩回過頭,驚恐地看著面孔猙獰,正舉劍朝他刺來的周以天!
他猛然醒悟,飛快轉身,把竇櫻桃用力往前推開,周以天的劍鋒更快了。凶狠地往他背上劈下!
突然,一把劍斜斜飛至,說不可擋,筆直刺上周以天揮下的劍身,劍身被擊中後略偏了偏,雖讓姜寶璐躲過了這一劍,但劍尖還是在他的肩背處割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被姜寶璐猛然往前推的竇櫻桃,迅速轉過身來,就看見姜寶璐跪倒在地,背部迅速染上了鮮紅的血。
「寶璐——」
竇櫻桃魂飛魄散,臉色蒼白。
周以天的劍繼續朝她刺過去。
竇櫻桃竭力凝氣,舉刀抵住他這一劍。
她的臉像結了一層寒霜,雙眸充滿了憤恨,奮力揮開他的劍,揚刀朝周以天劈過去!
周以天沒有料到竇櫻桃得刀法如此精湛,尤其在她狂怒之時,一刀快過一刀,瞬息不停,根本不讓他有喘息躲避的機會。
「我殺了你!」
她眼中射出不可遏止的殺意,一刀將他的劍擊飛出去。
「櫻桃!別殺他,留活口!」那蘭急忙出聲阻止。
本來下一招,她的刀就能把周以天劈成兩半,但那蘭的喝阻聲制止了她,她手腕一轉,到刀鋒滑向他的喉嚨,緊緊抵住。
「我真想立刻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