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被她氣壞地睨著她,難保下一刻不會抓狂地把她揪過來,揍她小屁屁。
「我父親在我們兄弟年幼時就請家教負責教我們中文,我們的中文書佔滿書櫃的一半,我們還曾懷疑過為什麼得學中文,直到和我媽相認,才明白……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那婆婆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跟你們住一起,而是一個人在台灣呢?還有……你和弟弟們都不同姓耶,告訴人家嘛!」她拜託他再開金口。
「我老爹太花心了,我媽懷了我,遠從台灣到義大利要給他個驚喜,他竟和別的女人出遊去了,我媽回台灣就負氣嫁給別人,故意氣我老爹,我老爹就死皮賴臉的來求她回心轉意,她離婚又跟他復合,可是我老爹又再犯,幾回合下來,我們三兄弟不同姓,卻都出自我老爹的種……唉!」他真不知自己幹麼變這麼嘮叨,對她有求必應?
「花心會不會遺傳?你會像你爸這樣辜負一個女人嗎?」閒話家常中她已高捧碗公,漱漱地把粥吃見底了。「啊……好飽!」她過癮地舔舔唇,放下碗,錯過了沙擎恩變幻莫測的神色……
「我不會傻得讓一個女人為我懷孕。」他邪佞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接來她手上的空碗,立即起身,走出門外去了。他確實思考過那丫頭所說的問題,結論就如同他說的,他絕不複製老爸的行為,那太笨了,對孩子也不公平,而且——他樂於永遠當一個浪子。
除非有個女人能讓他愛很深、很真,他確定自己並非全然無情,但他的愛可不是隨便給的。
俞紡兒滿心疑惑地瞅著他離去,他並沒有真心回答她的問題,難道他認為他們之間的「討論」,只能限於刻板的舊思想?噢!能不能來點新潮的呀?!
「肯定是又把人當小孩看了,以為大人的世界只有他才懂……唉!真是老古板一個,都什麼年代了,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是大人……」她搖搖頭躺到枕上,吃飽了好想睡,想起婆婆還是傷心,未來還是沒拿走主意,還是先睡飽了,有清楚的腦袋再來想,也能想得透徹些……
她合上沉重的眼皮,讓一身的疲累將她拉往夢鄉。
夜裡,下起雨來了,豪雨夾著強勁風勢,一來就極為嚇人,狂風掃在玻璃窗上,發出呼呼的驚人聲響。
俞紡兒被勁風驟雨聲吵醒了,趕緊開燈下床,一看鬧鐘居然已是凌晨一點,她可真能睡,而她不能再待在房裡,她得去張羅水桶到客廳「接水」,伊家舊式的屋瓦可不堪大雨摧折,—向是外頭下著豪雨,客廳的走道上也下著「小雨」,雨水會從屋頂上漏下來,老舊的木質遇水很容易就會變得脆弱易腐了……
她匆匆奔出房外,見客廳已下起小雨,雨水滴得地板答答響,她匆匆打開電視等著看新聞氣象,想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風雨交加。接著腳步很快移往後院,拿了水桶,順手再拿條抹布,跑回客廳,先把濕漉漉的地板擦乾淨了,把水桶挪到滴雨處……新聞正好播報著——
「氣象局在今晚發佈陸上颱風警報,中度颱風,也就是今年第八號颱風,凌晨將席捲全台……」
是颱風來了!前幾天太忙都沒注意到天氣的變化,老房子最怕的就是颱風,數著屋頂落下的雨滴,一滴、兩滴、三滴……落下的速度之快,一下子就要裝到水桶的三分之一了。
「外國人說英文的RAIN這個字是不可數的,不必加S,分明不是,我不就蹲在這裡數……唉!上帝可不可以讓颱風別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
沙擎恩推開屋門,收起雨傘,就瞧見紡兒纖柔的背影,她蹲在客廳地上,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在說啥?
他提早離開夜店,就是擔心颱風夜這丫頭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冒著風雨趕回家,一入內就見到她的「異狀」!該不會是傷心過度,他又不在,沒人開導她,腦子「趴袋」了吧?
「你還好吧?」他走向她。
俞紡兒心驚地回頭,猛拍自己胸口,被他突如其來的「關心」給震飛了魂。「厚!嚇死人了,你怎麼不先出點聲?」
「是雨勢太大了,腳步聲被掩蓋了,我會玩嚇人的無聊遊戲才怪。」
「是哦,我都忘了你是大人了咧!」她替他強調了先。
他不答腔,瞧她還會說風涼話,可見正常得很,沒有秀逗,他擱下車鑰匙,半坐在老式籐椅的椅臂上,抬眼觀察天花板,看來漏水狀況挺嚴重的。
俞紡兒留意到他肩上和髮梢上的雨水,這時才發現他是從屋外進來。「你剛剛沒在家嗎?」她只顧著漏水的屋簷,沒注意到他在不在。
「我去夜店。」
「是不是颱風天,才那麼早就收工?」
「我是看雨下這麼大,才提早回來。」
「教父也怕颱風天哦?」瞧見他瞪過來了,她趕緊閉了嘴。
「我是擔心你。」他像雷公似的猛吼了一聲,被她激得快泣血。
「我很有膽的,你安心啦!」她悄悄瑟縮了下,被吼得心跳飆快了,他……怎會擔心她呢?是真心的嗎?她是很容易就會當真的耶!
沙擎恩有點懊惱,一氣之下他竟把對她的關心說出來了!唉!跟她在一起他早晚會發神經,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包括他喜歡她這類的白癡話!
「這房子太老舊了,漏水嚴重,應該要重新翻修。」他決定還是說點有建設性的。
「翻修可是大工程,漏點水有什麼關係,用水桶接就好了啊!」她是礙於經費問題才這麼說的,否則她也認為需要。
「你想法怎麼這麼簡單?」他雙手交疊在胸前,真不得不說說她了。
「那你說說看,你的想法有多麼的拐彎抹角啊?」
「是符合實際狀況的精確想法。」他糾正她,附加詳細說明。「屋簷漏水一定是有裂痕,裂痕會在風吹日曬雨淋後更加的擴大,這棟房子是木造的,常進水木頭會腐蝕,室內容易潮濕,傢俱和鋼琴都怕受潮,徹底翻修才能永遠把這房子保存下來。」
她仔細聽著,他說的不無道理,至少和她的想法有雷同之處。
「那你說該怎麼辦?」
「你到維也納進修期間,我派人來修繕,把這一級古跡裡裡外都整修一番,全都弄好至少也要一年半載的。」他的「主張」又多了一項。
「我有說我要去那麼遠嗎?」她瞅著他,她又沒有答應過他要去維也納啊!
「照我說的做,我會很認真的把你教育成人。」沙擎恩深黑的眼中有份堅持。
「我現在就是人。」俞紡兒心底知道她是逃不了他了,當他答應婆婆那一刻,他就讓「照顧她」這三個字如同魔咒似的生效了,而她其實已沒有抗拒他的意思了,她睡得很飽,腦子十分清楚,明白他所提議的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她若什麼都依他,就太不像她了點。
「聽好了,是成人,我認定的成人至少是二十歲,十幾歲在我看來都算太小。」他強調。
「你比政府的規定還嚴苛哦!」她很想笑,但硬撐著不笑出來。
「家規是自己定的。」
好臭屁哦!美其名他就代表家規……算了,他怎麼說,怎麼好吧!「那……你得讓工人把房子的原貌全都保存下來哦!」
「那當然。」沙擎恩睨著她這丫頭,真是嘴硬得很,答應他也不直說。
「修房子的錢誰付?」她下能任意動用婆婆留下來的存款。
「我付。」他回答得很乾脆,完全不須思考。
「我的學費呢?」她順便問了。
「我付。」
見他那麼豪氣,她真傻住,再出一個考題給他。「食衣住行育樂呢?」
「我全包了,滿意嗎?」他是來真的。
她不禁笑了,他為她設想得很周全,讓她很感恩;他也淡笑著,卻是被她甜蜜的笑容所感染;兩人注視著彼此,眼眉間都有抹釋然,友善的暖意,昔日的芥蒂似乎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水滿了,我提水去倒。」她說,手還沒構到水桶,他已比她更快地提起水桶,走向門口,輕鬆把水潑出去;見他踅返,她趕緊把濕漉漉的地板擦乾,好讓他放下水桶接水,兩人配合得剛剛好。
「你去忙你的,我來看著水桶就成了,我睡得太飽了,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不要他為了遷就她,而凡事都變得自己動手。
「颱風夜能有什麼好忙,我去洗個澡,待會兒來下棋,輪流倒水。」沙擎恩提議,走向他的房間。
「好啊、好啊!」她很樂意接受這個提議,心底深處俏悄地雀躍著。「我有磁盤式的跳棋耶!我去拿,還得準備蠟燭,萬一停電就派得上用場了……」她從地板爬起,也跑去張羅了。
就這樣,在這個颱風夜裡,她的未來已有著落,被他照顧終究成局了。
他洗完澡回到客廳,兩人一起下棋,一起看管著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