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打量著恩公,他的身材俊偉挺拔,但是卻不會給人壓迫感,說起話來溫溫雅雅,姿態沈穩自若,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此時,一枚煙火升空,進放出燦爛的火光。
楚非沈迷地看著夜空中的火花,以往的中秋夜她要不是待在家裡陪老人家,就是像今晚一樣獨自游河,從來沒有一次是有人陪著她一起看著龍炮升空,於是,她忍不住有感而發。「今年的煙火似乎特別美麗。」
話說出口的同時,一陣酸楚的孤單感覺急速地掠過心頭,楚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嚇到了,她怔忡,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會有覺得寂寞的一天。
女扮男裝的特殊身份使她不可能有閨中密友,更不方便結交稱兄道弟的朋友,所以除了家人之外,她向來獨來獨往。她以為,只要能守著醫堂、守著家人便已足夠,但今晚她卻失常地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是很美……」公孫凜沈吟著,但是眼睛看的不是天空中的煙火,而是楚非若有所思的臉。
她對著天空發愣,猛一瞧像是很單純地為了煙火而感動,但是眼眸中隱約流動的孤寂卻洩漏了她的情緒,相對的也撼動了公孫凜。
她在想什麼呢?怎麼會出現那樣的眼神?還有,她是為了什麼而女扮男裝呢?這個女子讓他很好奇,但是他卻顧忌著她或許有難言之隱,於是暫時壓下了滿腹的疑問,只是靜靜地陪著她看煙火。
一會兒過後,公孫凜問道:「想不想更靠近一點看?」
「嗯!」楚非點頭。
公孫凜取過楚非手裡的茶杯,放到一旁的甲板上,接著他一手隔著衣袖拍住楚非的手腕,一提氣,帶著她一起躍上船艙的艙頂上。
「這兒夠高,可以將煙火的美盡收眼底。」
楚非答不上話,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走了。
因為位置夠高,所以可以居高臨下地觀賞河道上錯落的畫舫,而且,煙火放射出來的光芒也近得像是伸手便可攫取似的。
真的好美,楚非從來不知道可以這樣欣賞煙火,四周的景物美得不像是真的。
「美得不像是真的。」她喟歎著,說出心中的想法。
楚非其實知道,今晚的煙火之所以特別美,並不完全是因為居於高處,而是因為身邊有人陪著她一起賞美景。
公孫凜看著楚非,又看向被煙火映照得璀璨的夜空,突然覺得有些錯愕。自己居然會帶著一個甫認識的女子……呃……女扮男裝的女子,在船艙頂上欣賞煙火?他何時這麼有閒情逸致了?
想了想,他認為是楚非眼底那純淨無瑕的光彩讓他衝動,變得不像自己了。
楚非看著每一枚煙火升空、綻放,而公孫凜則是看著她的眼眸,那雙眸子裡也像有煙火似的,一燦一燦的,映出煙火的美,他不用抬頭也知道煙火美得有多醉人。
公孫凜趁她只顧著看美景時,身子躍下,走到船夫身旁,交代船夫順著煙火綻放的方向駛去,然後才又回船艙上頭,安靜地坐下,嘴角噙笑,聽著楚非形容煙火有多美。
而船身的另一頭,公孫詠和公孫敏正在下著棋。
「怪了,船怎麼往回駛?這個方向我們剛剛就經過了啊,我去跟船夫說。」急性子的公孫詠很快地去了又返,他搔搔頭,納悶地道:「船夫說是大哥交代要這麼駛船的,真奇怪,我還是親自去問一問大哥好了。」
「喔?大哥說的?」公孫敏揚了揚柳眉,疑惑地看向在船艙頂上的兩個人。她也同樣好奇大哥的異常,但是她不多話,只是靜靜地看,因為她明白,要是大哥不想說,他們怎麼問也沒用。
「二哥。」公孫敏拉著公孫詠坐下,勸著他。「我看你還是專心下棋吧!」
當晚,楚非度過了有生以來最令她難忘的中秋夜,而公孫凜也度過了一個輕鬆傭懶的夜晚,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到如此放鬆了。
當煙火結束後,公孫凜問了楚非的住所,要船夫將船靠岸,陪著她上岸,堅持護著她回去。
一路上,楚非的步伐極慢,現在她的身份是男人,兩個男人這樣相偕夜行似乎很自然,但是……如果恩公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的話,還能這麼神色自若嗎?
腦子亂紛紛的,楚非有點搞不懂這其中的奧妙,她只知道,這美好的一晚可不可以不要太早結束?還有,她和恩公以後還可不可以再見到面?
公孫凜倒也好性子,不催趕她,反而配合她的步伐,慢條斯理地走,一點兒都不介意陪她一起浪費時間。他覺得她很特別,不只是女扮男裝的身份特別,還有那小小的身子裡彷彿蘊藏著許多秘密也很特別,再加上方才在船上,她不經意流露出的寂寥眼神更是讓他在意。他想交她這個特別的朋友,想告訴她他的身份,那麼以後她若是有空到京城來,興許會自己找上門來。
正要開口,楚非卻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戶宅子。「我家到了,恩公,再次謝謝你的搭救,還麻煩你一路護著我回來。」
臨走前,楚非再度作揖答謝,然後轉身走向那宅子,進門前,她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回頭,朝他用力揮手,然後笑開來。
公孫凜也笑著揮手,然後站定在原地看著她進去,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看到裡頭的燭火熄滅後他才轉頭離開。
確認楚非安全後,公孫凜回到船上,走進船艙。突地,他看見船艙的椅子上有一根長長的髮絲,他猜想這髮絲應該是她遺留的。
他拈起細長的髮絲,將它緩緩纏繞在自己的食指上。
手指被纏著,他的心也跟著糾纏著。
這情緒很陌生……
真是的!不過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罷了,他為何會在意起來了?
他不懂,至少目前不懂。
第二章
翌日。
「咳……咳……」
楚非用厚重的棉被裹緊了全身,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猛咳著。
中秋夜她和公孫凜在船艙上待了好幾個時辰,兩人邊看夜景邊閒聊著,雖然說天氣稱不上寒冷,但她當時落水後,雖然已經換上了乾衣裳,頭髮仍是濕的,就這樣吹了一整個晚上的風,於是染上了風寒。
所幸她平時將自個兒的身子調理得很好,只是咳個嗽,身子也沒發熱,只要按時服幾帖藥應該就能痊癒了。
楚夫人端了一杯熱姜茶給楚非,並且一臉責備地看著她。
「非兒,你昨晚到底在搞什麼?」楚夫人不懂,楚非做事向來知輕重,為何昨晚會讓大家等門到深夜才回來?而且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楚非身上居然穿著陌生男子的衣服。
「娘,都說了,沒有什麼事,只不過我不小心落河,被好心人救起,對方看我一身濕淋淋的,所以才借了我這一身衣裳。」因為知道娘親擔憂,所以楚非據實將昨晚發生的事情描述給母親聽。
「他是誰?」
「他……」楚非回答不出來,因為她昨晚回到家之後才驀然想起,她只知道恩公姓公孫,自己竟然忘了問他的全名了,這讓她好懊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和他斷了聯繫。
楚夫人狐疑地瞧著楚非苦惱的表情,她覺得女兒很異常,想再追問,但是又顧及灶房裡還煎著藥,遂暫時作罷,轉身離開,先去灶房。
母親離開後楚非躺下,風寒讓她頭有點兒暈暈的,她閉目休息,等著娘親端藥過來。
半晌後,楚非納悶著,娘說是去灶房裡幫她煎藥,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而且外頭似乎有點兒吵,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來了一大群人似的。
正想下床去探個究竟,便見母親臉色有異地端著藥碗進來。
「非兒,快!喝完藥後趕緊下床,整好儀容到外廳去。」
楚非一臉不解,咕嚕一口灌下苦澀的藥湯之後,好奇地問道:「娘,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來了?」
楚夫人眉宇皺起,看著楚非,語帶擔憂地說:「非兒,你可知外頭來了皇宮裡的人?」
「皇宮?」楚非僵住。
居然會有這麼尊貴的人物找上門來,他們家什麼時候跟皇宮裡的人有交集了?喔!對了!她想起來了,爺爺有個昔日一起習醫的同窗,聽說現在待在皇宮裡頭當御醫。
「是找爺爺的?」
「不是。」楚夫人看著楚非的神色有些不安。「是找你的。」
「找我的?」楚非愕然。
「對!你動作快些,爺爺跟奶奶已經在外頭招呼著了,你可別讓人久候。」楚夫人急急催促著,這皇朝裡的人可不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任憑楚非怎麼百般思量也萬萬想不到,當她到了外廳時,瞧見的竟是皇宮裡的公公。
她愣住,只能依言跪下接旨,旨意是說當今皇后娘娘宣她進宮,要她這個精通調理婦女體質的「小醫聖」親自為皇后娘娘調養身體,好讓皇后能懷上龍胎,並順利生下太子來傳承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