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蛋、壞蛋、死人臉……」
洛翩翩吸了吸鼻,眼中的淚已被風吹乾,腦中拚命擠出咒罵的辭彙。
允薩瞧著她氣呼呼的背影,本以為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此後該是風吹兩散,各走各的。
誰知,他們之間的牽扯,已在無形中慢慢交集、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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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有心事?」
雖然臥病在床,舒洱佳依然可以感覺夫婿內斂情緒裡的波動。
她知道,允薩身為女真的陵墓守護者與伊爾根覺羅家的一分子,身上背負的責任本就比一般人沉重,回到家又得面對她的病,心情自然無法輕鬆。
允薩回過神對妻子露出赧笑。「有些累了。」
這些日子,他終於明白放置在陵墓內的靈珠是何等稀世奇寶。
為了應付不斷闖入陵墓欲奪靈珠的盜墓者,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心力,以確保靈珠的安全。
「那就歇一會兒,老繃著張臉,會變老喔!」舒洱佳心疼地揚起手,撫著他滿是疲憊的臉。
當她的柔聲入耳,允薩有些訝然的問:「你……也覺得為夫面目可憎嗎?」
妻子的話讓他不由得想到紅衣姑娘說過同樣的話,表情看來有些懊惱。
聽著夫婿的話,舒洱佳輕輕笑出聲。「允薩,扶我坐起好嗎?」
允薩聞言,立即將方枕置於她腰後。塞滿具有藥療作用的香草藥枕,因為他的擠壓發出了淡淡的藥草香味。
舒洱佳輕徐地笑出聲。「你老繃著臉,不認識你的人自然會這麼以為,再說,是誰讓你受氣了?」
即便是臥病在床,她也希望能為夫婿分憂解勞,這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他思量片刻,還是壓下心中的話。
為一個不識抬舉的小丫頭煩心,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唉!舒洱佳暗暗歎了一口氣,縱使感覺到夫婿沉鬱的心情,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不想說,她也沒體力再多問。
當深沉的疲憊襲來,她已累得不想再開口,唇邊的微笑,依舊淺淡如風。
「你還是躺下休息吧!」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允薩笑著走到窗邊,覺得房裡的空氣太悶,待久了讓人實在不舒服,推開窗子應會好些吧。
他的手方落,舒洱佳便揚聲輕呼:「不要開!」
疑惑爬上眉心,允薩回身,不解地瞅著妻子。「為什麼?你向來喜歡風、喜歡原野的自然氣息……」
「日前盟長請珊蠻來咱們家布風水局,他說這樣的環境對我的身體比較好。」
「珊蠻來過?」允薩的語氣不自覺透著一絲冷意。
對滿族的女真人來說,「珊蠻」是主持祭祀和與神溝通的神權代表。
按理說來,他們的「珊蠻」——哈碌遠深受盟長信任,若能得到他相助,來為家裡重布風水局,是可喜之事。
但不知為何,他始終無法信任哈碌遠,畢竟哈碌遠所屬家族向來與伊爾根覺羅家不和。
加上在眾多旁族分支裡,伊爾根覺羅家從他這一個輩分起,有不少堂侄兄弟深受盟長厚愛,皆委付與重任,更令哈碌遠家族不滿。
雖說哈碌遠是奉盟長之命,來為伊爾根覺羅家布風水,但他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揣測。
「允薩,有什麼問題嗎?」舒洱佳輕喚,看著落日夕陽輕灑在允薩高大的身影上,籠罩在金燦薄光下的他,竟有股讓她莫名不安的顫然。
為了不讓妻子擔心,他撫了撫她的臉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奇怪罷了,你別為這些瑣事煩心。」
「嗯!」她重新合上雙眼,唇邊銜著淡淡的笑。
事實上她也沒法參與、干涉這些不屬於女人的族務。
瞧她真的累了,他邊扶著她躺下邊開口:「過些天我會離開女真,你要記得按時喝藥。」
自從前幾年找到這顆珍奇靈珠,讓陵墓形成龍吐珠的格局後,不少覬覦靈珠的江湖人士前仆後繼地進入女真。
盟長為了嚴防有心懷不軌之人進入部落,於是將保護靈珠的使命托付與他。
今日收到探子回報,有兩名漢人正打算由撫順進入部落,雖然意圖不明,但他打算親自前往探查。
「我不是小孩了,會懂得照顧自己,你別擔心我……」舒洱佳輕喃著,逐漸昏沉的思緒讓她沒法再多想些什麼。
眸光落在她愈見消瘦、益發蒼白的臉龐,允薩揚手撫去她眉心的輕褶,胸口卻隱隱作痛著。
心一凜,允薩可以感覺舒洱佳已離他愈來愈遠,而他根本無力挽回。
兩權相害取其輕,即使心裡再怎麼不捨,在民族與愛情間,他幾乎不用抉擇就可以得到答案。
萬般滋味湧上心頭,他緊握著拳,定了定心神,腳步沉重的走出寢房。
第三章
依舊是個朗晴的好天氣,允薩在離開部落前,到陵墓做了最後巡視,隨即快馬奔往撫順。
「駕!」馬兒在主人的鞭笞下由草原飛馳而過。
「戟!」
清脆的聲音隨著一記哨音響起,本該馳掠而過的允薩回眸,眼底便被一抹紅影給佔據。
這該死的小丫頭!
允薩忽地勒緊韁繩,俐落地翻身下馬朝紅衣姑娘走去。
洛翩翩旋身一看,眼底霍地映入一張臉上線條比石頭還堅硬的俊厲臉龐。
「你在這裡做什麼?」扣住她的手腕,允薩勃然開口。
旋空白鷹聞聲而未至,她柔嫩的皓腕便被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給制住。
因為他握腕的手勁,洛翩翩首先回過神。「放、放開我。」
他握得很用力,教她有種手腕要被握斷的錯覺。
緊蹙厲眉,允薩沉著嗓低問:「姑娘為何又闖入此處?」
「什麼闖入不闖入?你在說什麼!」
瞧著自個兒紅腫泛痛的手腕,洛翩翩似黑寶石的清澈眸子被逼出淚花。
「不要進陵墓打靈珠的主意,後果絕對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聽清楚沒?」
他無視她楚楚可憐、惹人心疼的模樣,不為所動冷聲宣佈。
說她不知天高地厚也罷,這回竟在陵墓附近徘徊,若被謹守族規的守衛發現,怕是又會惹出風波。
「放手!我手好痛。」洛翩翩嚷著,哪會知道自己誤闖禁地,心裡對這有恩於她的臭臉男子充滿了嗔怨。
她最近鐵定是與瘟神犯沖,要不女真這麼大,她怎麼走到哪兒都碰得到他這個「大恩人」。
難不成連上天也要她知恩圖報,向眼前的男子報恩?
允薩瞧著她黑眸滴溜溜的轉動,心想,不知這小丫頭腦袋裡又轉著什麼古靈精怪的想法。
「你究竟聽清楚沒?」他低下頭,灼熱的氣息,朝她軟嫩的臉龐撲去。
感覺到男子的氣息吹在臉上,洛翩翩又羞又窘,倔傲美麗的小臉浮現紅暈的同時,她已不自覺扯喉在他耳邊製造可怕的高音。
「聽到了、聽到了——」
突來的尖嗓直衝入耳膜,允薩倏地雙目大睜,沒想到她除了驕蠻剽悍外,還詭計多端。
「你!」
「是你無禮在先。」她不畏惡勢力,不甘示弱的瞠目迎向他凌厲的目光。
從小到大,沒人像她這麼大膽敢對他如此無禮,此舉儼然是在挑戰他的威信。
允薩眼裡蓄滿熊熊怒火,像只充滿生氣的黑豹,隨時要撲向她,將她剝筋挫骨似地讓人不寒而慄。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來,他那雙幽深的冷眸更加懾人,令她萬分不自在。
雖然心裡頭是這麼想,但洛翩翩還是抬起頭,不以為然地瞪了回去。
「你瞪我?」接二連三的意外,讓她在初見允薩時的好感,在瞬間消失殆盡。
允薩瞧著她孩子氣的動作,只覺得莞爾。
她瞠著一雙宛如黑色寶珠般靈動的雙眸,正與他較勁著。她不服輸的稚拙,讓他冷不防地笑出聲。
「笑什麼?」
當他俊逸的薄唇揚起幾不可見的淡淡弧度時,洛翩翩訝於他的笑竟如此溫柔,心猛地一跳,竟有些失神。
「沒什麼。」允薩瞅著她淡淡開口,眼底映著被紅衣襯托得益發靈秀、可愛的俏顏時,竟覺得有趣。
他心裡有些納悶,怎麼會同一個小姑娘計較了起來。
察覺到他取笑意味甚濃的眸光,她仰頭尋著「戟」的身影。
這可惡的「戟」,又不知飛到哪去找珍珠,害得她得受這惡人欺凌。
「這不是你這小丫頭能來的地方,快走吧!」他斂眉寧定心神,硬著嗓音出言警告。
洛翩翩輕哼,終於瞧見「戟」盤旋的身影。
朝著天空發出一記長哨音,「戟」接受主人傳遞的訊息,動作迅速地嗥嘯撲飛而下,巨大銳爪朝允薩當頭擊去。
允薩眉一凜,輕易俐落地閃過,根本不把迅猛的海東青當一回事。
洛翩翩杵在一旁,見允薩迅捷靈巧的身形,忽而剛猛、忽而氣定神閒,恢宏氣勢宛若在瞬間化身為猛鷹與「戟」一決高下。
「戟」不遑多讓,僅憑著天性及身形優勢,俯、沖、擊、纏,有片刻讓允薩只能守,無法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