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欺負人。」
「我知道──」
姜爾東笑看著她們。「看來你們很有話聊喔?」
瑞琴拉拉椅子,挨到袁雅樺身邊,討好地幫她挾菜。「那是當然的。」
「你呢?小樺。」
袁雅樺愣了一秒鐘,壓根兒沒料到姜爾東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扯著笑。「當然,你說瑞琴是自己人不是嗎?」
姜爾東開心地拍手。「太好了,我還在擔心你們合不合得來,特地要瑞琴進廚房幫忙,順便和你攀感情。」
袁雅樺嗅出他的話裡似乎有隱情。「然後?」
姜爾東拍拍學妹的肩膀,瑞琴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沉重。
「別擔心,都是自己人,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我們」的事?袁雅樺皺起眉頭。
姜爾東開口解釋。「事情是這樣的,瑞琴剛和她老公離婚,她娘家的父母幾年前就相繼過世了,兄弟姊妹也各自有家庭,她不便去打擾,這些年,瑞琴和我一直保持聯絡,知道她的狀況後,我就要她來『爾雅」。『爾雅』最近的業務一直擴充,也需要一個助理幫忙,就不知道小樺你肯不肯收留這個流浪的小可憐蟲了。」
「收留?」
他認真地看著合夥人。「在我把樓上的兩間房間改成三間之前,你會多一個室友。」
袁雅樺一愣。「瑞琴要留下來?」
「是啊,『爾雅』像個大家庭,工作在這裡,生活也在這裡,我們可以培養出天下無敵的默契,這樣不是很好嗎?瑞琴,放心,學長永遠都會是你的依靠!」
袁雅樺看著姜爾東開心的笑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事情就這麼拍板定案了,瑞琴正式加入「爾雅」,在姜爾東有空把樓上的兩個房間隔成三間之前,她暫時和袁雅樺住同一個房間。
當夜,瑞琴便帶著簡單的行李入住「爾雅」。
在「女生房」裡,袁雅樺悄悄觀察瑞琴。她很美麗,但絕對不驕縱,她個性溫柔,和善有禮,說實話,爾東的小學妹讓人無法討厭。
「你睡了嗎?雅樺姊。」
背對著瑞琴的袁雅樺搖搖頭。「還沒有。」
瑞琴吸吸鼻子,哭音很重。「謝謝你。」
其實,會和丈夫離婚,瑞琴必定有一段心傷的故事。
袁雅樺沉重地歎了口氣。「早點睡吧。」
可是瑞琴了無睡意。再怎麼說,她是「闖入者」,並不完全清楚學長和雅樺姊的關係,但必須解釋清楚自己的事。
「學長在求學階段就是我們學校的明星人物,我高二的時候,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邀請已在工作、有成就的學長姊回母校演講,還有一系列的討論會,希望能激勵高三的畢業班,對未來有初步的想法。那年學長二十八歲,是國內最大建築事務所的設計師之一,他風趣自信的言談,風靡了整個學校,大家都好喜歡他,我是這個活動的招待人員之一,所以就這樣認識了學長。不過呢,本來應該是我負責招待他,但我粗手粗腳的,搞到最後變成學長在照顧我,每次想起這些事,我都忍不住同情學長,遇到一個笨學妹。」
瑞琴無限懷念地歎息。「這些年來,學長和我一直保持聯絡,我結婚時,學長在國外進修,還特地趕回來參加我的婚禮。他一直對我很好,這一次要不是學長幫忙,我真不知道我能去哪裡……呵,不過還好雅樺姊是學長的合夥人,如果是女朋友的話,突然多一個來依親的小學妹,可能要讓學長解釋很久。」
「嗯,是啊。」
「雅樺姊晚安。」
「晚安。」
袁雅樺睜著眼,直到瑞琴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還是了無睡意。
是女人的第六感嗎?不知怎麼,從她一出現,袁雅樺就知道自己對姜爾東的愛慕將不會開花結果。
認識五年以來,她一直以為她的合夥人就像山林莽漢一樣,說話粗裡粗氣,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直到他高中學妹的出現,她才知道他的眼神竟然能這麼溫柔,她在他注視著瑞琴的眼中,看到深深的關愛時,她明白,他對她只是哥兒們的情感,但,對瑞琴,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
所以她嫉妒,她吃醋,她不開心,但又能如何?
他們只是合夥人的關係,瑞琴是他關心的學妹,在學妹有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是人之常情,能怨的,能怪的,應該是自己曖昧的心吧!
袁雅樺看著窗外的明月,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緩慢地起身下床,離開臥房。她走到二樓的起居室,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抬頭凝望天邊的明月。今天是滿月,月亮又圓又亮,再兩個月就是中秋節了……
「睡不著?」
身後傳來姜爾東低沉的嗓音,她沒嚇到,他們常常在半夜不約而同地起床看月亮,彼此還開玩笑說,如果兩人都這麼喜歡月亮,不如把工作室改名叫「月亮」算了。不過今晚,她沒有預料到他會起床,她以為開心了一整晚,他一定能一夜好眠。
「突然多了一個床伴,睡不著。」
姜爾東在她身旁坐下,看著天上高掛的月亮驚呼。「哇,這顆月亮未免也太大、太亮了吧!」
「感覺上比去年的中秋滿月還要亮。」
「沒錯。」
兩人抬頭賞月,陷入沉默,須臾,姜爾東輕輕地說:「瑞琴大二就休學結婚了,當時她懷孕,不嫁也不行,男方是地方上有名的角頭,所有人都以為瑞琴是讓人給欺負了,但瑞琴卻告訴大家,他們是真心相愛。只是結婚後,男方並沒有因為自己為人夫且將為人父而有任何改變,他還是地方上的混混,成天閒晃、喝酒鬧事,當然才新婚的兩人便不斷的爭吵,瑞琴肚裡的孩子也是在他一次酒醉動手打她時給打掉的。」
姜爾東沉重地繼續。「這個婚姻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卻接連錯了三年,直到兩個月前,瑞琴再度進醫院,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當然孩子是保不住了,但這一次,她不願再低聲下氣,由娘家兄長出面,拿著這三年來的驗傷單申請家暴,同時訴請裁決離婚。」
他看著自己的好友。「請你和我一起照顧她好嗎?小樺。」
袁雅樺望著窗外,不言不語。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輕輕地問。
姜爾東聳肩。「也沒什麼喜不喜歡啦,就自己的學妹,她很乖,只是遇到不好的男人,身為學長的我只是想給她一份安全感。」
她調侃他。「如果全世界的學長都像你一樣的想法,我們這些學妹可幸福了,可以全省吃香喝辣,任何一個縣市都可以LongStay,比總統還厲害。」
姜爾東有些許的尷尬。「學長能幫忙的只是給一個吃住的地方,但重點是我希望瑞琴在耳濡目染下,能學到你的自信和快樂,你總是很快樂的,小樺。」
顯然地,他看到她快樂的笑容,但沒察覺她是因何而快樂,一旦失去了能讓她快樂的東西,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夠笑得出來?
「小東,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天都很快樂?」
「好工作,好合夥人,好朋友,還可以天天A好車!」他大笑。
她輕笑著,神情輕鬆,清澈的雙眼卻很認真。「你乾脆說我是因為你,才每天都能這麼快樂!」
姜爾東沒察覺到她話裡的認真,像哥兒們一樣地環住她的肩膀,理所當然地說:「呿,當然是因為我啊!我們是好朋友、好夥伴,你快樂,我就開心:我快樂,你就開心,這有什麼好懷疑的?人在江湖,能逢知己,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報啊!」
她偎在他的肩旁,仰頭看著他,他的五官像刀刻般深刻俊朗,剛毅的下巴將他個性中的固執表露無遺。
「所以你希望我們的快樂也能感染瑞琴,你開心,大家都開心。」
「沒錯。」
她看著他,他們這樣勾肩搭背,沒有任何曖昧氣氛,也沒有像他環著瑞琴時,那樣似水柔情。他們只是好朋友,可是,她忍不住猜想,如果有一天,她告訴他:「我喜歡你」,那將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況?怎樣詭異的局面?做不成好朋友?「爾雅」一拍兩散?
呼,瑞琴出現後,她無法有其他「單純」的想法,在快樂自信的外表下,她只是個普通女人,一樣會多愁善感,一樣會鑽牛角尖啊!
「小樺,你願意和我一起照顧瑞琴嗎?」
她瞅著他的眼。「就說你喜歡她,你還不承認?」
他嗤之以鼻。「呿,好朋友,一句話!」
她學他嗤了聲。「我二十七,按照你的故事算起來,瑞琴頂多二十三,我足足大她四歲,當然會照顧她。」
姜爾東促狹地挑眉。「照你的算法,我三十四,足足比你大七歲,不就要加倍照顧你?」
她噙開笑。「最好是啦,不過我願望不大也不奢求,只要姜大師您安分地在工作室畫設計圖,安分地去監工,不要老是鬧脾氣喊著要罷工,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