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明明都是和她息息相關的事情,為什麼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連喜怒哀樂最基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子嗎?
過去司徒寧靜從來不曾細想過這件事,直到意外發生後,她過於平靜的反應,反倒成為了皇宮裡的異類。
「心裡有委屈儘管說出來,大哥知道這件事傷得你很重,在我面前不用偽裝,就算你想在我懷裡大哭一場也可以。」
「雙眼看不見?那多可憐啊!就算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那又怎麼樣?眼睛瞎了就等於是殘廢!你們看看!到現在還裝出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我說她根本就是故意在父皇面前演戲,想故意博取父皇的同情!」
「靜兒……不介意我這麼喊你吧?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怎麼說也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放心,你父皇說過一定會找人醫好你的眼睛,你儘管放寬心好好休息就是了。」
「……你們聽說了嗎?她從出事以來不曾掉過一滴眼淚,一次也沒抱怨過,這件事情是不是太奇怪了?你們說說,搜遍了整個皇宮都找不出兇手,會不會……這整件事都是一個滿懷心機的公主,自編自演想博取同情的戲碼?」
在銀舞殿修養的這一個月裡,有人關心,有人存疑,有人更是以幸災樂禍的心態看著這件事,更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缺乏一般人的情緒這個問題。
「為什麼?」司徒寧靜喃喃自語。
她困惑地搖搖頭,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人嗎?不!絕對不是!
那麼,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人?
司徒寧靜深吸一口氣,試著想靜下心整理思緒,努力回想著過往的事情……
☆☆☆☆☆☆☆☆☆☆ ☆☆☆☆☆☆☆☆☆☆
十年前
「你來這裡做什麼?」
「對啊!這裡不是女孩兒能來的地方!」
東宮的書齋裡,一群十幾歲的皇子趁著太子和保傅還沒到的時候,團團圍住了一名年約七歲、宛如最上等玉石精心雕刻出來的女孩兒。
「是父皇……讓我來這裡上課的。」司徒寧靜小小聲的回答。不明白平常對自己還算客氣的皇子哥哥們,為何今天突然變得好凶好凶。
「哼!我母后說的沒錯,你就只會裝可憐討父皇歡心。」其中一名皇子冷笑著開口,不客氣地伸手拉扯她的髮辮。
「就是嘛!本來就只有皇子們有資格來這裡上課,你一個女娃兒不去學刺繡,多背幾遍婦德,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就是就是!我們來這裡讀書、學武藝,將來是要為父皇打天下、分憂解勞,你是女孩兒,對父皇一點用都沒有,快點出去!」
幾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起哄著,說什麼也要把司徒寧靜趕出書齋。
「……我不走!是父皇說我可以過來的,殿下哥哥也說我可以過來的,我要留下來。」司徒寧靜小臉漲紅,勇敢地挺直自己小小的身子。
「哼!你以為搬出父皇和太子殿下我們就會怕了嗎?」
司徒寧靜的回答惹惱了他們,其中一名皇子眼珠子一轉,瞬間想到了一個惡作劇。
「對了,十三皇弟,你還記得第一次入書齋的人,要通過什麼樣的考驗?」
「什麼考驗?」同樣七、八歲的十三皇子一頭霧水地問。
「就是膽量考驗啊!」八皇子偷偷瞪了遲鈍的十三皇子一眼,以一種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舉凡想來東宮書齋一起唸書的皇子們都要經過這項考驗,通過的人才能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唸書。」
司徒寧靜困惑地抬起眼。
測驗?怎麼自己從來沒聽殿下哥哥說過這件事?
「對!書齋外的樹上有一個鳥巢,裡頭放著一枝筆,每個想進書齋唸書的人,都得爬上樹把那枝筆拿回來,才有資格加入我們。」八皇子開口,伸手指著書齋外一棵大樹。「寧靜妹妹,別說哥哥們不給你機會,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爬上樹,從鳥巢裡頭拿出那枝筆,我們無話可說,就讓你留下來,但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得認輸回宮,永遠不准再到這裡來,怎麼樣?」
爬樹?取下鳥巢裡的筆?司徒寧靜一張小臉變得慘白無比。
「快點決定,沒時間讓你考慮了,要不要接受我們的考驗就一句話!」八皇子大聲催促。一旦太子和保傅們回來了,一切都沒得玩了。
「哈哈!女娃兒真是沒用!看她都嚇傻了!」
「膽小鬼!如果不敢接受挑戰就快點滾回自己的地方!」
一群人笑得十分猖狂惡劣,算準了司徒寧靜從小被人捧在掌心裡疼愛著,連要她拿個重物都不可能,更別說是爬樹了!
「好!我去。」嬌軟的嗓音,在一群皇子的轟笑聲中顯得十分突兀。
「什麼?!你真要接受考驗?」八皇子是第一個回神的,他瞪圓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既然你們說這是每個進書齋的人都要接受的考驗,那麼我也可以。」司徒寧靜美麗的小臉看起來十分認真。
「喂!八皇兄,這個玩笑會不會開得太過分了?」一旁的皇子有些遲疑。
口頭上欺負司徒寧靜是一回事,若是真闖了禍,惹父皇發怒那可糟了!
「嘿!怎麼會呢!果然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連膽子都比其他人大!或許她真能通過測驗呢!」八皇子怒極反笑,對著司徒寧靜笑道:「請啊!寧靜妹妹。」
「加油!往上爬!」
「鳥巢還在上頭,爬快一點!」
十五歲的年輕太子人還沒到書齋,就聽見庭院那裡吵吵鬧鬧的,他聞聲抬頭,有些不悅地蹙起兩道劍眉。
「真是不像話。」司徒炘邊搖頭邊歎息。自己今天不過來得晚了些,這些皇弟們就造反了,不在書齋裡溫習功課,全都跑到外頭玩耍了。「保傅,這是你第一次進宮,就讓你看笑話了。」
司徒炘口中喊的保傅,是一名年齡和他差不多的俊美少年,他一身白衣,氣宇不凡,那氣質和司徒炘與生俱來的皇家貴氣不同,但相比之下卻絲毫不遜色。
「哪裡,他們雖然貴為皇子,但怎麼說也是孩子,在他們這年齡總是特別貪玩的。」白衣少年淡淡一笑,絲毫不以為意。
「胡鬧!你們在那裡幹什麼?」走近後,司徒炘突然一聲怒喝。
司徒炘這麼一聲怒吼,不但讓樹下看熱鬧的皇子們嚇得臉色發白,更讓渾身發抖、只能緊緊攀住樹幹的司徒寧靜嚇得鬆開手,小小的身子就像是突然失去翅膀的鳥兒般快速墜落——
「啊!」司徒寧靜大叫一聲,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
「小心!」司徒炘身旁的白衣少年輕喊一聲,白色的身影一閃,人已經飛到大樹前,雙手一伸,即時接住了從樹上落下的司徒寧靜。
「寧靜!」司徒炘這才猛然發現那人是司徒寧靜,一張臉也嚇白了,他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到了一群心虛的皇弟。
「好啊!你們幾個幹的好事。」司徒炘冷哼一聲,惡狠狠地瞪了每個人一眼,低斥道:「都給我滾,等會再找你們一個個算帳!」
闖禍的皇子們一哄而散,司徒炘大步走到白衣少年的身邊,十分關心司徒寧靜的狀況。「寧靜?寧靜你還好吧?」
司徒炘彎下身,伸手緊緊握住司徒寧靜冰冷的小手,神情十分緊張。
「小姑娘沒有摔著,她應該只是嚇壞了。」白衣少年細心地為司徒寧靜檢查一番,轉頭要司徒炘放心。
「是嗎?那就好。」司徒炘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輕拍司徒寧靜的臉頰,溫柔地喚道:「寧靜,你睜開眼睛,大哥在這裡,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司徒寧靜又長又捲的眼睫輕輕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雙比星辰更閃耀、比湖水更澄澈的眼瞳先是停在司徒炘的臉上半晌,然後移到了站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身子一震,顯得十分震撼,顯然沒想到自己救下的小女孩,居然擁有如此美麗的一雙眼睛。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人世間有如此美麗、如此溫柔的一雙眼睛。
相對於白衣少年的驚艷,司徒寧靜也睜著一雙好奇的眼凝視著眼前的陌生人,白衣少年氣質偏冷,一雙黑瞳似兩口冷泉,清明而深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優雅從容的氣質。
「寧靜,這位是……」司徒炘笑著,然後開口向司徒寧靜介紹自己特別延攬入宮的新保傅——
突然,幼時的記憶驟然停止了——
她只記得那名俊美的白衣少年救了她,然後呢?為什麼後面的記憶就完全消失了?
他到底叫什麼名字?他為什麼跟在太子殿下的身邊?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自己什麼都記不住了呢?
「不可能想不起來!不可能的!」自己摔下樹的記憶明明是如此清晰,為什麼她……後半段的事情卻完全想不起來?